哈利侧过身子，看着那个的身影拖着一个几乎比他还大的枕头，像只搬运松果的松鼠一样，吭哧吭哧地挪进房间。家伙脸上努力绷着那副“我很淡定”的表情，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却像落进了细碎的星子，亮晶晶的光芒根本藏不住，泄露了他心底那点的雀跃。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的台灯，散发着暖融融的橘黄色光晕，把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暖意。床铺上一片狼藉，被子被胡乱卷成一团，枕头歪在一边，活像刚经历了一场型地震——充分展示了哈利之前睡觉的“英姿”。床头柜上随意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一支炭笔夹在中间，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显然，在汤姆敲门之前，哈利正沉浸在“邓布利多军”的训练计划和对敌策略里，绞尽脑汁。
汤姆抱着自己的大枕头，走到床边，却罕见地顿住了脚步。他站在那儿，的身体显得有些局促，像个误入陌生领地的兽。他扭过头，黑眼睛看向哈利，脸依旧绷得紧紧的，一副“我只是来借个地方放枕头”的硬气模样。
哈利看着这孩子强装镇定的别扭样，心头那点因为比利离开而残留的沉重，莫名被冲淡了不少。他忍不住伸出手，在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上揉了一把。*笨拙的鬼……*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柔软的无奈。这一刻，眼前这个抱着枕头、眼神闪烁的孩子，和冥想盆里那个阴鸷的少年伏地魔，在他脑海里彻底割裂开来。什么芥蒂防备，都被这笨拙的真实感冲得烟消云散。
“上来吧。”哈利笑着，弯下腰，双手托住汤姆的腋下，稍微一用力，就把这个轻飘飘的身体抱上了柔软的床铺。汤姆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没挣扎，只是任由哈利把他放好。他默默地把自己带来的大枕头往上拉了拉，试图占据一个角落。
哈利手脚麻利地掀开被子一角，像条灵活的鱼，“哧溜”一下就钻了进去，还不忘把汤姆的枕头摆正。汤姆来了，他也没心思再想那些打打杀杀的计划了。他随手把笔记本和炭笔扫到床头柜上，“啪嗒”一声，按灭了那盏散发着暖意的台灯。黑暗温柔地笼罩下来。
“明是圣诞节，今早点睡。”哈利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和。他习惯性地伸手，想帮汤姆把被子掖严实，指尖却不经意碰到了孩子的脚。
嘶——！那触感冰凉刺骨，简直像碰到了两块刚从雪地里挖出来的石头！
哈利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这孩子竟然是光着脚丫子，踩着冰冷的地板，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的！
“汤姆！”哈利的声音带着点气恼的心疼，他立刻凑近了些，不由分地掀开自己睡衣的下摆，“睡过来一点，脚伸过来，我给你暖暖。” 他摸索着捞起汤姆那双冻得像冰坨子的脚丫，直接往自己温暖平坦的腹上贴去。
这个动作……哈利记得很清楚。很多年前，在女贞路那间狭的储物间外，他透过门缝，看到过佩妮姨妈就是这样，把达利那双同样冰冷的胖脚丫，紧紧捂在自己柔软的肚皮上。尽管佩妮对他刻薄如霜，但那一刻，她对达利那无微不至、近乎本能的疼爱，像根细的刺，扎进了哈利年幼的记忆里。原来……这样暖脚，是妈妈对孩子才会做的事？
这个带着体温、承载着某种隐秘亲昵的动作，让汤姆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木头！哈利的腹温热、光滑，皮肤像上好的丝绸，那股源源不断的暖意，从冰凉的脚底板一路蔓延，直冲头顶！像整个人瞬间被浸泡进了温度刚好的温泉水里，每一个冻僵的毛孔都舒展开来，舒服得让他差点哼出声。
一股莫名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冲上了汤姆的鼻尖！他慌忙把脸更深地埋进蓬松柔软的被子里。这被子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暖香，还有柔顺剂淡淡的清新味道，和他记忆中孤儿院那些永远带着霉味、沉重得像铅块、冰冷得像石头的被子，简直是壤之别！
脚丫子终于渐渐暖和过来了，恢复了知觉。汤姆不自在地轻轻抽动了一下，想把脚从哈利温暖的皮肤上挪开。
哈利感觉到他的动作，顺势拉好自己的睡衣下摆，盖住肚子。黑暗中，他侧躺着，能感受到身边那个的身体散发出的温热，还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种奇异的柔软情绪涌上来，他忍不住伸出手臂，轻轻圈住了孩子那瘦削单薄的身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认真：
“汤姆，”他顿了顿，“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一点。就像今这样，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不要总是忍着，把所有东西都憋在心里。我……我很笨的，”哈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看不出来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高兴还是生气。你得告诉我，好吗？”
汤姆的脸还埋在温暖的被子里，黑暗中，他盯着哈利睡衣前襟那粒的、冰凉的纽扣，沉默了许久。久到哈利以为他睡着了，才听到一声闷闷的、几乎听不清的鼻音：“……嗯。” 算是答应了。
哈利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把脖子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就在这时，那个闷在被子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会把我送回去吗？像……送比利那样。”
哈利放在汤姆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带着睡意的慵懒，却很笃定：“不会。我答应过你的。我会供你上学，一直……到你长大。”
汤姆猛地从被子里抬起头！黑暗中，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吸收了所有星光的黑曜石，熠熠生辉。他侧过身，直直地看向哈利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执拗的追问：
“你不会抛弃我吗？永远？”
哈利在黑暗中迎上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他笑了笑，那笑容在黑暗里无声无息。
“当然不会。”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会一直陪着你，汤姆。” 话到这里，突然卡住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温和。哈利的目光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深邃，仿佛穿透了时间，看到了某个令人心碎的终点。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用一种带着淡淡苦涩的语气，补充道：“……只要你还愿意让我陪着，只要……你还‘需要’我。”
*可惜……* 哈利在心里无声地叹息，那声音沉重得让他自己都窒息，*等到那一，你只会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吧？*
“睡吧。” 哈利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他率先移开了视线，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那些不祥的预感隔绝在外。
汤姆躺在黑暗中，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哈利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个语气转折里隐藏的沉重。那短暂的沉默，那最后带着苦涩的补充……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一圈圈复杂的涟漪。他抿紧了薄薄的嘴唇，最终也阖上了眼帘。
身边，哈利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很快响起，带着沉沉睡去的安宁。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哈利真的睡熟了，汤姆才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黑眸在浓重的夜色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冰冷，沉静，看不出丝毫情绪。他习惯性地绷着脸，所有的想法都被完美地封存在那张漂亮却缺乏温度的面具之下。
他微微支起一点身体，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他心地推开了自己抱过来的那个大枕头，让它无声地滑到一边。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脑袋，朝着哈利枕头的方向挪动，再挪动……直到脸颊几乎能感受到哈利枕头上传来的暖意和气息。做完这一切，他才像终于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重新闭上了眼睛，真正地沉入了梦乡。
窗外，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浸透了整个伦敦。然而，千家万户的窗棂里，依然透出温暖柔和的灯火，如同散落在人间的星辰。这是12月24日的夜晚，圣诞节的前夕，平安夜。那些闪烁的灯火，像无声的祈祷，低低诉着同一个朴素的愿望——愿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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