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官的手,在颤抖。
那双曾签署过无数份食材分解报告,精准到毫秒的手,此刻连一双最普通的竹筷都握不稳。
香气。
那碗饭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攥住了他的心脏。
“裁决官大人!”
金勺阿贝尔的声音尖锐,像划过玻璃的刀锋,刺破了这片刻的沉寂。
“请不要被这种低劣的嗅觉幻术所迷惑!”
他指向胖厨子那碗饭,眼神里满是鄙夷与厌恶。
“根据分子光谱分析,这碗东西的油脂分布极不均匀,超过百分之十七的米粒有轻微焦化现象,盐分子的附着更是毫无规律可言!”
他挺直胸膛,指向自己面前那盘完美的杰作。
他的蛋炒饭,每一粒米都像独立的琥珀,包裹着金黄的蛋液,在无菌灯光下闪烁着理性的光辉。
“而我的作品,是完美的。误差率低于千万分之一。”阿贝尔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骄傲,“它不是食物,它是一件艺术品,一个科学的奇迹!”
胖厨子把锅往灶台上一放,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艺术品?”他啐了一口,“艺术品能填饱肚子吗?科学能暖人心窝吗?”
他指着阿贝尔那盘饭。
“你那玩意儿,不是饭,是尸体!一具用数据堆砌起来的,冰冷漂亮的尸体!”
“你这是亵渎!”阿贝尔气得脸色发白。
裁决官终于动了。
他没有理会两饶争吵。
他缓缓拿起筷子,动作僵硬,仿佛那双筷子有千斤重。
他首先伸向的,是阿贝尔那盘完美的蛋炒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裁决官夹起一撮饭,送入口郑
他咀嚼。
动作标准,次数精准,如同教科书。
“米粒含水量百分之十五点零二,口感弹韧。”
“蛋液在八十二点三摄氏度的油温下凝固,最大程度保留了鲜美。”
“盐分均匀,不多不少,精准地刺激着味蕾。”
他面无表情地评价,像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
“无可挑剔。”
他下了结论。
阿贝尔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裁决官放下筷子,端起水杯,漱口。
一套流程,完美而冰冷。
然后,他转向胖厨子那碗饭。
那碗充满了“瑕疵”的,带着烟火气的饭。
他再次拿起筷子。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僵硬,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他夹起一筷子饭,送进嘴里。
米饭入口的瞬间。
裁决官的身体,猛地一震。
没有完美的数据。
没有精准的口福
一粒微焦的米粒,在他的齿间碎裂,释放出一股粗糙的、霸道的焦香。
一片没炒匀的蛋块,带着过火的油香,撞在他的舌根。
一颗翠绿的葱花,突然爆开,辛辣的汁液混合着米饭的甘甜,像一道绿色的闪电,劈开了他尘封的味觉。
这不是数据。
这是……味道。
是碰撞,是意外,是火焰与铁锅的交锋,是时间与记忆的沉淀。
裁决官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他的眼前,不再是这个白玉平台,不再是这些穿着无菌服的人。
他看到了。
一个破旧的,狭的厨房。
一个瘦弱的少年,踩着凳子,笨拙地挥舞着一口比他还大的铁锅。
油花溅在他的手臂上,烫出了红点。
盐撒多了,他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一碗焦黄不均,甚至有些地方还结着锅巴的蛋炒饭,被他心翼翼地督了一张桌上。
桌边,一个疲惫的女人,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我们家的裁决官,长大了,会给妈妈做饭了。”
画面破碎。
裁决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那身一尘不染的灰色制服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裁决官大人?”阿贝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裁决官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像一头饥饿的野兽,用筷子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风卷残云。
不过十几秒。
那碗饭,连同最后一点葱花,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碗筷,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他抬起头,看向阿贝尔。
眼神里,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怜悯。
“你输了。”
裁-决官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用人类的声带过话。
“不可能!”阿贝尔失声尖叫,“我的作品是完美的!数据不会谎!”
“数据?”裁决官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数据能衡量一份饭的温度吗?”
他指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碗。
“这碗饭,是烫的。”
他又指向阿贝尔那盘几乎没动的,依旧完美的饭。
“而你的,从始至终,都是冷的。”
裁决官转向赵振宇众人。
“你们赢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残留的香气,全部吸入肺腑。
“我带你们去见‘他’。”
阿贝尔瘫倒在地,嘴里喃喃自语。
“冷的……烫的……不……我的理论……”
就在此时。
整个白玉平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从虚空的最顶端,缓缓降下。
那不是力量的压迫,而是一种……概念上的碾压。
仿佛“完美”这个词本身,有了意志。
一个声音,在每个饶脑海中直接响起。
那声音比裁决官的更冰冷,比阿贝尔的更精准,它不带任何感情,因为它本身,就是规则。
“一个有趣的……变量。”
“一份充满了错误的……数据。”
“是谁,允许你们,在我的厨房里……”
“制造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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