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冬阳像块蒙了灰的怀表，在审批科的窗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高林正对着《冬季办公用纸节约规范》打盹，鼻尖差点栽进搪瓷缸，茶垢的苦味混着暖气片的铁锈味，把他从周公那儿拽了回来。实习生王五缩在旧藤椅里，脚尖偷偷踢着火盆里的炭灰，心想，要是能把审批机当烤火盆，不定能偷个懒。
“高科长！” 糕点厂的王干事顶着礼帽冲进门，棉袄口袋里的粮票沙沙作响，“给您送重阳糕来了！” 他手里的柏木盒还冒着热气，桂花香气裹着杂粮味，把审批科的油墨味冲得七零八落。高林揉着眼睛：“重阳糕？” 他看着墙上的日历，“现在都数九了，你咋想起送重阳糕？” 王干事苦着脸，礼帽上的面粉簌簌掉落：“厂里九月九开的会，研究杂粮配比研究到腊月初，” 他掀开盒盖，糕体上的桂花摆成歪扭的五角星，“这不，刚定下来就赶紧送审，怕赶不上明年重阳！”
高林盯着申请上的 “登高食品需含 7 种谷物” 条款，钢笔尖在 “荞麦”“高粱” 后面画圈：“王干事，” 他敲了敲柏木盒，“你这糕体高度多少？”“三厘米，” 王干事挺了挺胸，“符合《糕点高度安全规范》！”“错！” 高林突然站起来，搪瓷缸里的茶水泼在申请上，“重阳登高，糕体得象征‘步步高升’，” 他掏出审批机的齿轮当尺子，“就定 19.49 厘米，纪念建国年份，这疆政治高度’！” 王干事目瞪口呆，心想，糕体高度还能和建国年份挂钩？怕不是把审批机的齿轮当成量尺了。
科员老马从报纸后探出头，算盘珠子在掌心哗啦作响：“高科长这主意妙，” 他晃了晃报纸，头版 “粮食局创新审批模式” 的标题下，配着审批机卡齿轮的照片，“明年重阳，咱局里一人发一块，边吃边唱《东方红》，绝对合规。” 王五趁机凑近柏木盒，桂花香气勾得他咽口水，心想，要是能把糕体高度审批成自己的身高，不定能多领两块。
审批机突然发出 “咔嗒” 异响，齿轮缝里卡着片桂花：“五！” 高林瞪着蹲在机器旁的实习生，“让你给齿轮上油，你咋撒了把桂花？” 王五慌忙站起来，袖口沾着糕渣：“科、科长，我看机器也该‘登高’，就喂零桂花……”“胡闹！” 高林看着齿轮上的花瓣，突然想起陈永年的放大镜，“正好，” 他灵机一动，“以后所有糕点审批，都得在齿轮上卡片桂花，这疆机械登高仪式’！” 王干事掏出本本记录，心想，回去得告诉工人，做糕前先给齿轮献桂花，比祭灶王爷还麻烦。
财务科老张举着算盘冲进来，算珠上沾着柏木盒的桂花香：“高科长，” 他的搪瓷缸里泡着桂花茶，“重阳糕的‘政治高度加工费’该走哪个科目？” 高林看着老张鼻尖的面粉，突然想起审批机的 “括号革命”：“走‘节日立体化审批’专项，” 他指了指申请上的五角星桂花，“每个花瓣算一个审批节点，七片花瓣就是七个章！” 老张的算盘珠子差点蹦出来，心想，合着吃块糕还得盖七个章，比娶媳妇盖的红戳还多。
陈永年的放大镜突然从门缝里伸进来，镜片映着糕体的杂粮颗粒：“高，” 他的跨栏背心在暖气里晃荡，“杂粮配比不对，荞麦占比 20% 属‘右倾粗粮’，得提到 35%！” 高林看着陈永年裤脚的补丁，突然笑了：“陈股长，” 他指着糕体的五角星桂花，“35% 荞麦正好组成星尖，这疆尖锐化政治口腐，” 他压低声音，“您老尝尝，比您办公室的印泥味正多了。” 陈永年的放大镜抖了抖，心想，这子越来越胡闹，回头得写份《糕点政治成分审查细则》。
审批机在傍晚突然 “咣当” 卡壳，齿轮上的桂花被碾成泥，糊住了《杂粮配比审批表》。王五举着螺丝刀发愁，高林却拍着柏木盒大笑：“好！” 他指着糊满桂花的文件，“这疆自然审批印记’，比公章还防伪，” 他转头对王干事，“回去告诉工人，每块糕都得在审批机齿轮上滚三圈，保证带着‘机械桂花味’！” 王干事苦笑着点头，心想，这下工让推着糕体爬审批机，比登高爬山还累。
雪粒子开始敲打窗玻璃，高林咬了口重阳糕，19.49 厘米的糕体硌得牙发疼，桂花混着杂粮的粗糙口感，倒像是嚼着审批机的齿轮渣。老马晃着报纸过来，头版照片上的审批机齿轮还沾着桂花：“高科长，” 他指着 “创新审批模式” 的报道，“记者把咱的‘齿轮登高法’写成‘机械重阳祭’了。” 高林看着报纸上自己举着柏木盒的照片，心想，祭就祭吧，反正这机关大院的荒诞，早就在审批机的齿轮里生了根，就像这重阳糕的桂花，哪怕被碾成泥，也香得理直气壮。
暮色漫进科室，王五偷偷掰了块糕体，趁着高林看报纸，塞进火盆里烤。烤焦的桂花香混着炭灰，在暖气片的热气里飘成歪扭的五角星。高林突然抬头，看见王五嘴角的糕渣：“五，” 他晃了晃审批单，“烤糕体得填《明火加工审批表》，” 他突然笑了，“不过念在你给齿轮献了桂花，准了。” 王五吐了吐舌头，心想，科长这审批，比糕体里的杂粮还杂。
雪越下越大，审批机的齿轮上结了层薄霜，像撒了把碾碎的桂花。高林盯着柏木盒上的 “19.49 厘米” 刻痕，突然觉得这数字就像审批科的歪扭公章，永远盖在荒诞的文件上。窗外的 “为人民服务” 标语被雪遮住半边，“服” 字只剩下 “月” 字旁，倒像是给这场荒诞审批的无声嘲笑。而他知道，明一早，王干事会带着印着齿轮印的重阳糕模具回来，审批机的齿轮会继续咔嗒作响，把桂花、杂粮、公章味，统统碾进这永不停歇的荒诞日常。
暖气管道又发出 “咣当” 巨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高林摸着柏木盒上的木纹，突然想起马从非洲寄来的明信片，上面画着盖满公章的重阳糕，配文 “连乞力马扎罗山都在等糕体高度审批”。他笑了，心想，或许这世上最荒诞的审批，从来不是糕体高度或杂粮配比，而是把所有的日常，都变成了需要盖章的文件，就像这冬日里的重阳糕，明明该在秋登高，却在数九寒，成了审批科齿轮里的一片桂花，香得不合时宜，却又荒诞得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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