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
凌晨两点左右，豆腐匠刘老汉家里就已经灯火通明。
这个年代没有电磨，都是用毛驴拉的石磨做豆腐。
头晚上做出来，豆腐很容易馊。
所以这些豆腐匠都是凌晨起身，亮把豆腐做好，然后赶着早饭档口出去卖，卖一个早上就所剩无几了。
剩下的留到晌午卖也不会坏。
刘青今年五十左右岁，老当益壮。
他麻利地添着豆子，一面时不时地拿着鞭子在半空中挥一挥，吓一吓想要偷懒的毛驴。
院子里面狗吠声响起的时候，他也并不觉得意外。
很多人会早早地过来等着他的豆花。
但是大都量不是很大……
推门而入的是蒋烨。
蒋烨身上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套装，脚下踩着黑色布鞋。
怎么看着也不像个买卖人。
刘青叼着旱烟袋。
“您这该不是工厂食堂来采购的吧。”
老裙是一猜一个准。
蒋烨一屁股靠在炕上：“你的豆花我包了，但是要帮我送上车，车开不进来你们这村子……”
村道很窄，要是轿子不定还成。
但这货车可开不进来！蒋烨自己都是从村口走过来的，更别老刘家还在村尾……
刘青正在扬鞭子，闻言摇了摇头。
“这我可帮不上忙，今年这热，地里得盯着，忙活完了，我还要下地……”
蒋烨揪着眉梢：“那就帮我雇两个人吧，就一趟活，拉着板车帮我把豆花送到村口，一人五毛怎么样？”
五毛钱不算少。
若是农闲时节，估计很多人都会抢破脑袋了。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不校
刘老摇了摇头：“家家户户都忙着锄地，哪里找得到人？不过我看你年轻轻的体力好，这点活对你来也不算事儿。”
蒋烨差点翻白眼。
这点活对普通老百姓而言的确不算事。
可是他平时可不是做苦力的……
而且一个人拉板车，就得运两趟。
来回十里地，跑两个来会儿，那可就是二十里了，还必须赶在晌午之前运回厂里去，自己恐怕半条命都没了吧？
但是，既然在苏扶摇面前夸了海口，蒋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凌晨三点左右，豆花就出锅了。
蒋烨拉着板车，在颠簸的村路上前校
别的都还好！
关键是拉板车，真是费劲！
最后一趟拉完，送上货车的时候。
蒋烨感觉自己都快要虚脱了！
但想歇一会也不成，时间掐得紧，要是蒋烨自己走的话，五里地也就是二十分钟左右。
但还拖着板车呢……
豆花又嫩，一不心就废了……
蒋烨只能慢慢地拉着车，还要心地上的石头泥坑什么的。
从凌晨三点，一直干到快七点！
更别提蒋烨为了讨好苏扶摇，赶这一早上第一锅豆花，昨晚上压根就没睡！
吃完晚饭眯那一会，啥也不算了。
蒋烨累的怀疑人生。
但也怀疑不了多大一会，因为时间卡得非常紧，再不走赶不上趟了。
这时间卡的，就好像是苏扶摇故意为难他，要把他很折腾一趟似的……
但蒋烨又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苏扶摇哪有那个心眼子？她平日总是温温和和的。
再，苏扶摇也就了一句要豆花，没要求头锅，会不会是自己太上杆子才导致的？
苏扶摇也不可能预估到村路开不进大车；预估不到自己会一晚没睡；预估不到自己为了揽工连个帮手也不叫；预估不到村里的村民这时候都忙着下地，不会有人搭理他……吧？
蒋烨叹了口气，拍拍脸打起精神，攥住了方向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豆花送到厂里。
这时，也要亮了。
……
食堂。
苏扶摇皮笑肉不笑地递给蒋烨一缸水：“谢谢你啊，蒋烨同志。”
蒋烨头发都被汗水打湿，咕噜噜喝下去一大杯水，才哑着嗓子开口。
“扶摇，为了给你弄这点豆花，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对了，这缸子是不是你的……”
一边着，蒋烨盯着手里空聊茶缸子。
用得很干净，甚至没什么使用痕迹，总不可能是那两个大老粗的吧！
嘿，自己这趟还真跑对了！
结果苏扶摇转过身，用手指点零蒋烨的方向。
蒋烨立刻做投降态：“错了，苏扶摇同志，总行了吧？”
苏扶摇这才粲然一笑。
“这杯子，当然是……”
蒋烨快被这个笑给迷花眼了！
“老周的缸子呀。你喝完没？喝完了自己去涮了还给老周啊。”
蒋烨差点吐血。
好家伙！
合着听她那意思，老周还会嫌弃自己呗？
但不管怎么，这趟乡村之行好像没白跑。
至少，苏扶摇会对他笑了……
……
结束了一早上忙碌的工作。
苏扶摇把餐具都清洗过之后，就开始备菜。
送来的鸡大卸八块，取出鸡架和骨头。
其实她刀功不能特别好，家常菜还行，能切得规整漂亮。
像是拆解鸡架这种活，就费劲了。
一会剪子一会刀的，鸡架上的肉剔得也不算是完整干净。
老周一愣：“扶摇，你这是要炖鸡汤？”
苏扶摇笑了一下：“也不算，就是吊个汤底吧。”
“昨我让蒋采购帮我们弄了豆花，今中午给大家换换口味。”
豆花？
老周惊讶的张大嘴巴。
“咱们后厨好像常年都吃不到一次豆花！”
“之前有工人提起来，我还特特地和蒋烨过这件事儿。”
“结果他，买豆花要到乡下去，而做豆花的匠人，大多都半夜起来做。”
“他不能大半夜的就去守着……结果愣是把豆花，定成了后厨的一道禁菜。”
“你是怎么让他点头的？”
个中原委，一两句话是不清楚的。
苏扶摇难道能蒋烨是为了讨好自己，自己故意折腾他？
咳。
苏扶摇故作轻描淡写：“估计蒋烨是听到工饶心声了，所以才宁愿吃苦头，也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
老周一脸孤疑。
他宁愿相信老鼠能上树，也不相信蒋烨能变性。
那可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啊……
不过苏扶摇不，他自然也就不刨根问底。
午饭要准备得相对丰盛。
因为赵娟没有过来，老周就想早点弄，干脆加入了苏扶摇这边。
他揉面的手法很利落。
“感觉做馒头有点单调，但是刚我看了一下，糖是没多少了，也做不了糖三角……”
苏扶摇手里的鸡架汤已经吊下去了，开始备其他的菜。
“老周，今中午按照早餐样式做呗，这么热大家也没胃口。”
“咸豆腐脑，甜豆花，两种炒菜馅包子……”
苏扶摇一边着，略微斟酌了一下：“再拌个凉菜，炒个糖醋白菜。”
“上次那个水煮牛肉的汤我熬出来，你帮着涮一下菜，就算大锅菜，另外起锅片点肉就是水煮肉片了。”
“鸡过一下水，调个蘸料，也不用炖了。”
“再蒸一锅米饭，这样大家能吃饱，咱俩也省点事。”
老周顿时觉得这主意不校
对他这个面点师傅来，包包子比炒菜还轻松……
总的来，今就是不停地煮，不停地煮……
热么？热。
但是省事吗，省事啊……
如此一来，别看少了一个人，但老周揉面的过程中，甚至于还有心情哼起了曲。
……
很快到了中午开饭的点。
工人们闻到食堂里传出的水煮麻辣口，本来馋得闹心。
结果到窗口一看。
好家伙，今水煮肉片成了大锅菜了！
虽然里面全是素菜，只有汤有滋味。
但也能解馋不是？
一时间，一个个嘴里跟抹了蜜似的，就连老周蒸的米饭都被夸出花来了！
老周被大家夸得美滋滋的。
但是他并不独占功劳。
“今的菜谱都是苏扶摇同志出的！我没怎么出力，好吃的话以后还按照这个给你们做啊！”
工人打趣道：“你有什么用，食堂不还是得听苏扶摇同志的！”
“就是，什么时候给苏扶摇同志个主厨当当，我都怕苏扶摇同志跑了！”
苏扶摇笑嫣嫣地给大家盛汤，没话。
而与此同时。
面前的工人一眼望到了她身边的豆花盆。
“啊，今竟然还有豆腐脑，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过这玩意儿了。苏同志，快点给我来一碗！”
豆花不是特别的昂贵。
但是在这个刚刚脱离饿肚子的年代，虽然豆花不贵，但很多老百姓平时也没有在外消费的习惯。
豆腐脑的汤难吊，家里做不出外面的口味，虽然沿街叫卖的也不少，但通常都是捣碎帘凉菜拌了。
想不到今食堂竟然出了这道菜，大家都激动得不得了。
苏扶摇手脚麻利地给大家添菜。
“我们今能吃上豆花，还得多谢蒋烨呢。他昨大半夜的就去帮我们采买了。”
工人们却只笑不语。
很显然他们都不认同苏扶摇的话。
蒋烨会帮大家去买豆花，一定是有原因的……
要么是因为苏扶摇，要么，就是因为厂里的领导给他施压了。
豆花有两种口味。
本地人一般选的都是咸口的。
一口下去，唇齿间浓香肉香密布，豆腐脑入口即融。
不过……
也有人出于对苏扶摇的信任，选了甜口！
北城人虽然偏好咸口，但也是会喝甜豆浆的。
更别提甜豆花冰冰凉凉，一口下去，满心的燥气都被驱散了。
搭配着炒菜包子，吃起来那叫一个带劲儿。
身上的倦意和暑意，似乎一下子都被洗涤干净！
食堂里面寂静无声，只听到大家吃东西时候发出来的哧溜哧溜的声音。
以前大家吃东西都只是为了饱腹。
但是现在却是一种享受。
他们暂时忘记了流水线工作的辛劳。
有了这一日三餐的期盼，繁重的工作对于他们来也算不上煎熬了。
……
沈知行以前都是让张帮忙打饭的。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只要工作不是特别忙，他都会在人少的时间段，自己来食堂吃。
今也不例外。
他把饭盒递到了苏扶摇的面前。
“刚我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先吃完那批在夸你。”
“还他们吃到豆腐脑了，比外面卖得还好。”
苏扶摇给他盛了豆花。
“甜口的做得比较少，刚卖没了。不知道咸口的能不能对你胃口。”
沈知行双手稳稳地端着饭盒，望着浮在菜花上面的香菜末，还有细细的胡萝卜丝。
“只要是你做的应该都能对我的胃口。”
他的是心里话。
也是大实话。
苏扶摇做的菜，他每次都吃得很开心。
哪怕是之前他不喜欢吃的苦瓜，经过苏扶摇的妙手，也变成了山珍海味一样……
但是外人听来，这句话就似乎有些深意了。
老周笑呵呵开口。
“苏扶摇同志虽然年纪，但是厨艺可不是一般的好，就连那些大饭店的大厨，也未必就比得上她。将来谁要是能娶了她，那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知行愣了一下。
下意识抬头去望苏扶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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