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局瀛洲分局公共休息室。晨光吝啬地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空气里残留着隔夜咖啡的苦涩、消毒水的刺鼻,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信任崩塌”后的死寂尘埃。这里曾是忙碌间隙短暂喘息的港湾,如今却像一座被遗忘的战场废墟,冰冷而压抑。
尉迟锋独自一人坐在休息室角落。面前那张桌子,正是申屠晦生前最常坐的位置。桌面上,那个残留着深褐色咖啡渍的白色马克杯,像一个沉默而刺眼的墓碑,倒扣在那里,杯底朝上。杯底边缘,那几道构成“SAVE”摩斯码的细微划痕,在晨光下清晰可见,如同刻在尉迟锋心头的耻辱烙印。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杯子,眼神空洞,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自我毁灭般的痛苦火焰。备份中心的灾难性断电,“黑匣子”里澹台镜的失联,漆雕墨在高空虫群中生死未卜的消息…这一切都像重锤,将最后一丝支撑他的力量砸得粉碎。而最致命的一击,来自澹台镜失联前最后传来的、如同来自地狱的结论:
**“日志源头空白…备份为假镜像…核心审计机制被实时屏蔽…操控者权限:至高…”**
至高权限!
这四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愤怒,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无边无际的绝望。他,尉迟锋,九鼎局内务审查处处长,以铁面无私、恪守规则着称的“铁闸”,毕生致力于揪出内部的蛀虫,维护组织的纯洁。他怀疑过佟烈,猜忌过漆雕墨和澹台镜,甚至不惜用最严厉的手段审查他们。可现在,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拼命守护的堡垒,其最核心的信任基石——审计日志本身,早已被一只无形的手替换成了虚假的镜像!他所有的审查、所有的质询、所有的坚持,都像一场可悲的木偶戏,而他,就是那只被提线操控着、指向错误方向的丑!
至高权限…在整个九鼎局,能拥有这种权限、能实时屏蔽核心审计日志而不留痕迹的人,屈指可数!佟烈?还是…那个他从未怀疑过的、位于更高层阴影中的存在?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意味着九鼎局这座堡垒,从根子上,已经腐烂了!
“呵…呵呵…” 尉迟锋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破碎的笑声,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看着那个倒扣的咖啡杯,看着杯底的“SAVE”,这曾被他视为申屠晦挣扎证据的符号,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Save?拯救谁?拯救什么?一个建立在谎言和虚假镜像上的组织?还是他尉迟锋,这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巨大的痛苦和信仰崩塌带来的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抬起手,布满青筋的手掌悬在那个倒扣的咖啡杯上方,带着一种毁灭的冲动,想将它狠狠扫落在地,摔个粉碎!连同这该死的谜题,连同他这荒谬而失败的人生!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杯壁的瞬间!
“嗡——!”
他手腕上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急促的震动!不是常规频道!是来自漆雕墨的独立加密线路!信号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显然是在极端恶劣环境下强行穿透!
尉迟锋的动作猛地僵住!悬在半空的手掌剧烈地颤抖起来。漆雕墨?他还活着?在高空虫群和下方通道的激战中,他还活着?!
“尉…尉迟…听…听到吗…” 漆雕墨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的喘息、震耳欲聋的枪炮轰鸣、金属撕裂的刺耳噪音,以及…一种高频能量武器充能的尖锐嗡鸣!背景的混乱和凶险,透过电波都让人心惊肉跳!“别…别碰…咖啡…杯…”
别碰咖啡杯?!
尉迟锋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漆雕墨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拼尽全力传回的信息,竟然是这个?!
为什么?!难道这个杯子…不只是线索?还是…陷阱本身?!
“…清楚!”尉迟锋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杯…杯底…划痕…深度…和…角度…”漆雕墨的声音在剧烈的干扰和爆炸声中艰难地传递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全力,“不是…一次…形成…迎有叠加…不同…工具…不同…力道…摩斯码…只是…第一层…”
叠加划痕?!不同工具?不同力道?摩斯码只是第一层?!
尉迟锋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他猛地收回手,身体前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倒扣的杯子!晨光下,杯底的划痕似乎…似乎真的有些异样?SAVE的摩斯码点划边缘,似乎…有些极其细微的、深浅不一的毛刺?之前他沉浸在愤怒和绝望中,竟完全没有察觉!
“扫描…需要…微米级…三维扫描…看…划痕…底部…”漆雕墨的声音更加急促,背景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和金属扭曲的巨响!“快…没时间…它…可能…是…是触发…”
通讯信号在一声刺耳的电流尖啸后,彻底中断!忙音如同死亡的宣告!
“漆雕墨!漆雕墨!”尉迟锋对着通讯器嘶吼,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高空主缆之上,虫群围攻之下…漆雕墨最后的声音,如同绝响。
尉迟锋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别碰杯子…触发…漆雕墨用生命传递的警告!这个看似普通的咖啡杯,这个被申屠晦留下密码的遗物,可能是一个致命的物理或化学陷阱?触碰它,可能会引爆?会释放毒气?还是会触发某种未知的毁灭机制?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尉迟锋几乎窒息。他差一点…差一点就亲手引爆了它!差一点就带着这最后的谜题粉身碎骨!
但漆雕墨的警告,也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火焰!如果摩斯码只是第一层,那真正的秘密,藏在划痕的底部?需要微米级三维扫描?
“技术组!立刻!带上最高精度的便携式三维激光扫描仪!到公共休息室!目标:申屠晦用过的咖啡杯杯底!快!”尉迟锋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嘶哑和不顾一切的决绝。他必须知道!必须解开这最后的谜题!这不仅是为了真相,更是为了漆雕墨那用命换来的警告!
几分钟后,两名穿着防护服、提着沉重银色设备箱的技术员匆匆赶到。他们被休息室内压抑的气氛和尉迟锋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眼神震慑,不敢多问,迅速在尉迟锋指定的安全距离外架设起那台精密的扫描仪。
幽蓝色的激光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无声地扫过倒扣的咖啡杯杯底。高分辨率的三维点云数据在扫描仪的屏幕上快速构建、刷新。杯底那几道构成“SAVE”的划痕,在三维模型中被无限放大、分解。
“尉迟处…您看这里!”一名技术员指着屏幕上被放大了数万倍的划痕底部三维模型,声音带着震惊,“划痕…不是单一的沟槽!它的底部…迎有更细微的刻痕!像是…像是用极其尖锐的针尖…在划痕的沟底…又刻了一层!”
果然!双层结构!
尉迟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能还原吗?下面那层刻痕是什么?”
技术员的手指在触摸屏上飞速操作,复杂的去噪和特征提取算法运行起来。屏幕上,覆盖在表层摩斯码划痕之下的、更细微的底部刻痕被一点点剥离、增强、显现出来。
那不再是点划组成的摩斯码。而是…一个个极其微的、如同针尖戳出的…点!这些点的大、深浅、排列间距…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
“这是…”另一名技术员瞪大了眼睛,“点阵编码?!像是…超微型二进制点阵!”
“解码!立刻!”尉迟锋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
解码程序启动。复杂的算法将那些细微的点按照位置和深度转换为二进制流…再转换成可读信息…
几秒钟后,解码结果如同冰冷的判决书,弹在屏幕上:
**二进制流:0 0 0 0**
**解码:Stop**
Stop?停止?
不是SAVE(保存),而是Stop(停止)?!
尉迟锋如遭雷击!杯底真正的密码,藏在摩斯码划痕的底部,竟然是Stop!申屠晦在临死前,用这种极端隐秘的方式,试图传递的最终信息,是“停止”?停止什么?停止追查?停止信任?还是…停止某个即将发生的、更可怕的事情?
巨大的困惑和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尉迟锋。Stop…指向哪里?
就在这时!
“嗡——”
尉迟锋口袋里的个人加密终端,突然发出极其轻微、却带着最高优先级的震动提示!不是通讯,而是一条来自内务审查处核心服务器阵列的…自动日志推送提醒!推送时间被预设为此时此刻!
尉迟锋浑身一震!这个时间点…太巧了!他颤抖着手,掏出终端解锁。
屏幕上,弹出一条极其简短、却让他瞬间血液冻结的日志条目:
**[系统自动推送 - 预设时间:4月19日08:15]**
**事件:关键证物访问记录**
**时间:4月18日22:47**
**访问者:申屠晦 (权限状态:已注销)**
**访问目标:证物库 - 加密保险柜G7 (存储物品:申屠晦死亡现场遗留U盘)**
**访问方式:物理密钥 + 动态生物特征验证 (验证通过)**
**访问结果:保险柜开启,物品状态:未变更**
**备注:此访问发生于目标生物特征死亡确认后3时27分。系统判定:异常。触发最高级别延迟推送。**
申屠晦…在生物特征确认死亡后三时…用物理密钥和生物特征…访问了存放他自己遗留U盘的证物保险柜?!
验证…通过了?!
物品状态…未变更?!
这…这怎么可能?!
死人…怎么可能通过生物特征验证?!
除非…除非那个“死亡”的申屠晦…是假的?!是替身?!或者…他的生物特征,在死亡前就被复制了?!
尉迟锋的思维瞬间陷入一片混沌的空白!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充满极致惊恐的目光,死死盯向休息室门口!
几乎在他抬头的同一刹那!
休息室那扇厚重的合金门,被人从外面无声地推开。
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口逆光的位置。
他穿着九鼎局内务审查处的标准深灰色制服,身形、轮廓…与尉迟锋记忆中的那个人…一般无二!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晨光勾勒出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地、毫无波澜地,迎上了尉迟锋那充满了极致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空气,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尉迟锋的喉咙如同被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握着个人终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屏幕上那条“死人访问”的日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门口的身影,缓缓地、向前迈了一步,踏入了休息室昏暗的光线郑
“尉迟处长,”一个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却让尉迟锋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声音,在死寂的休息室里响起,“关于‘Stop’…我想,你需要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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