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空到处都炸开了烟花。
所有的魔鬼和魔兽都一窝蜂的挤在一起享受着这场盛世婚礼。他们沐浴着同族的骨灰，踩着节拍狂欢。凌青和东方枫行拜礼的时候，竟然恍然见东方枫眼角有着一滴泪水。
剔透的眼泪。
可魔鬼向来只有算计、欺诈、残杀等一切利己的情绪，生不懂悲喜，又怎么会有眼泪这种东西？凌青也堕下了眼泪，只不过唇角却是勾着的，一半悲，一半喜。
东方枫指尖透过珠帘替她擦着眼泪，慌张道：“师尊，你别哭，要是你不喜欢，我们就不成婚，无论如何，我永生永世都对师尊好，绝不会让师……”
“魔域的魔会想着成婚吗？”
“不会。”
“那你心底想的是什么，成婚不过就是占有的一种形式。”凌青语气轻讽，“你和他们一样。”
“不一样！师尊，我和他们不一样。”东方枫望着凌青，喉结滚了滚，是遮不住的渴慕，“我想师尊，我真的想和师尊永远永远在一起。””
凌青唇角的柔和余意不尽，东方枫紧接着道，“师尊，我也想有一个真正的家，那个家有你，还有我。”
“可这一切，我要是让你拿命来换呢。”凌青猩红的指尖缓缓靠近他的心脏。
“愿意的。”东方枫道，“我愿意的。”
凌青冷淡避开：“恩，我知道了。”
群魔还在狂欢，凶兽恶魔们挤叠在这彩灯辉煌的地方，可谓是诡异极了。在东方枫牵着凌青的手走近时，群魔死寂一般的安静。
凌青道：“这里又不是凡间，没那么多规定，一切从简。”
东方枫：“好，听师尊的。”
回婚房的路上，东方枫浩瀚无限的魔气颠倒冲撞难以自己，凌青望着自己脚下黑的看不见的路，又望向东方枫，他的神态忽而癫狂，忽然痛苦，又有舒泰和幸福。想是成婚这一件事对这位魔神而言，是心潮起伏极大的事，以至于都控制不好自己的魔气。
凌青故作冷冷道：“你若是再这样控制不好你自己的话，那这个婚就此作罢。”
“师尊，我……”东方枫身形颤动，手却攥紧了凌青。等他好不容易从狂喜中平复，凌青丢下他，独自往前面走着，东方枫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凌青走了一会儿。
回头却不见任何魔。
难道东方枫害怕了？可东方立刻出现在凌青的身旁，凌青撞着他的眼眸，东方枫颇为委屈道，“师尊，别的都可以依你，可要是新婚夫妻不一起进婚房的话，往后的日子会过得很不吉利。”
凌青眼皮颤颤：“你怎么还知道这个。”
“找你的时候。”东方枫道，“凡间的婚礼，我都一模一样刻在心里。”
当初，凌青在朝阙自刎。东方枫遍寻世间复生丹药、秘籍与符文。毫不客气的捉拿各类算命道士，将他们投入魔域，甚至亲子沉溺于魔渊烬海中搜寻凌青的魂魄。难怪，这位魔鬼能在魔域的婚礼上能布置得如此完美。
凌青心中微生怜悯，可转而化作对自己的恼怒：“那照这么，上面所有修仙世家的根基，秘密，修炼秘籍你都一清二楚。”
东方枫直言：“是。”
恐怕不只是是这么简单。凌青指尖掐紧了，道，“好了，你不必再和我这些，我都知道了。”
“师尊，只要你在我身边，他们能做到的，我能够比他们好上百倍。”东方枫蹲下身来，替凌青挽起裙尾，他也穿着大红，鸦羽似得长发被好生扎束过的。走廊上有红烛，那点红光染上他的眼尾，在抬头看凌青时，俊美的难以描摹。
凌青没有正眼瞧过他。
进屋倒了一杯合卺酒，凌青端给东方枫，“喝了这杯酒，往后我们就是一体共生的夫妻了，你呢，欢喜不欢喜？”
东方枫垂眸道：“师尊，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凌青放下合卺酒道：“你到现在还愿意叫我师尊，也随便你。”
可是谁家师徒成婚喝合卺酒？当初在朝阙和东方枫相处时的点滴，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凌青望着大红被子，微微叹了口气。
东方枫忙道：“师尊，我喝。”
一滴不剩的合卺酒重新回到凌青的手心时，凌青看见东方枫脸上神情疯狂闪烁，被强烈的孤独和恐怖啃噬着。凌青感觉牙齿磕到自己的嘴唇，“我理解你，枫儿。”
东方枫默默道：“……这一切实现了，师尊，你给我的梦实现了。”
凌青心道：“难道合卺酒下了药，他心底清楚？”
“我成魔的执念，就是师尊。”东方枫又端着属于凌青的合卺酒，一饮而尽，“只盼师尊不要丢下我。”
凌青冷眼瞧着。
东方枫喝完，便倒在桌子上。
旁边的盆栽“轰”的一声碎裂，赫然出现绿眼睛的神婆仙。早在之前，神婆仙就和凌青串通好这一牵神婆仙先用叶子附身在植物上，等待东方枫咽下睡睡好梦蛊时，神婆仙自有感应，脱壳而出。
昏过去的东方枫不亚于一头僵直的巨蟒，神婆仙抬起脚来虚虚一踹，“好啊！你这个祸根也有今，看老婆子今不踹死……你，我踹死你。”单脚跳了几下，右腿终归是没踹下去。
神婆仙哼道：“老婆子这可不是怕你，老婆子只是……年纪大不屑于欺负辈！”
凌青：“……”
神婆仙插着腰终于得意够了，捏着手杖对凌青道：“那个睡睡好梦蛊被伴在合卺酒里被他吃了，居然这么顺利？”
凌青：“我们快走吧。”
“对对对，快走。”神婆仙走出去两步，走到门口又折返，“等等，外面那些魔兵魔兽你是看到过的，数量多的比我树盖上的叶子还要密密麻麻。我们肯定不能走门口啊！”
凌青一边拔掉脑袋上的各种沉重首饰，一边轻轻一扯，东方枫还昏睡着。他腰间的令牌就这么到手。
令牌上面绘制着古朴的符文图形。
神婆仙凑过来，踮起脚来看：“这魔域鸟都不拉屎的破地方，还有这种权利外放的令牌，是你出的主意吧。当时魔域还要颁发什么规章制度的时候，老婆子就怀疑你在魔域了。这写的什么跟什么？”
凌青恍惚了一下，不由自主望着东方枫，勉强拽回思绪：“我也不知道这写的什么。不过凭此令牌，我们可以自由入出魔宫。”
“那就好。”神婆仙盯着昏睡的东方枫，生怕他原地复活，翻腾扭转咬自己一口，“今非昔比了，要是在几百年前，外面这些魔潮，有一个老婆子干一个。”
凌青翻了个白眼：“行了，哪回你不是往我身后躲。这次也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那肯定，咱俩阙出行，诸邪退避！”
神婆仙挺了挺胸脯，更是挤眉弄眼哈哈一笑，可是这般不自然的神态，落在凌青眼里，心里也同样明白：当初神婆仙背叛的事情过后，她们再也回不去从前的亲密。
出魔宫的时候还是遭阻拦了。
神婆仙拿着面巾挡脸，绿眼睛疯狂眨巴眨巴。两个魔兵仔细瞧了瞧，嗅了嗅，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味道很奇怪啊，我们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凌青出示令牌，平静道：“她是我的朋友。”
两个魔兵对凌青很是恭敬，对令牌也是无比服从。不过也可能是职责第一的缘故，的再多。
他们就是不肯放神婆仙出去。
神婆仙气得翻了个白眼，“你们是不是眼瞎，没看见老婆子和你们的魔后是一起的吗？你们有几个肥胆敢拦魔后的朋友，万一这位。”
完拿手杖点零凌青，神婆仙继续道：“这位魔后朝魔神吹一下子枕边风，控告你们有眼无珠，你们有几块肉够无烬业火烧的？”
凌青嘴角抽搐。
心里吐槽：“神特么的枕边风，搞得我好像和东方枫有什么激情一样！等下出去就把你叶子全拔了啊啊啊！”
无奈两位魔卫无动于衷。
在这种大婚期间肩负魔域出入口安危的魔卫实力根本不用想，放眼在魔域都是顶儿尖儿的程度。何况除了这两个，后面还有十几排魔卫。踮脚看了看后面，发现看不到尽头，神婆仙扯了扯凌青袖子：“还有别的方法吗？比如咱俩挖地道。老婆子地道术一流。”
凌青翻白眼：“你以为这里的地板是豆腐块啊。”
神婆仙剁椒：“那怎么办？！这魔域的守卫比仙门的还油盐不进，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简直笨死了。”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条蜿蜒的黑蛇爬行过来，它就是以往跟随在东方枫身边，在大婚之日被无情甩开的黑蛇长风意。此时此刻，正在沿着魔域边缘巡逻。
一见到凌青，黑蛇黄金瞳猛地瞪大，竖着尾巴抖了抖，指着凌青好像道：“你你你……不是在成婚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捏？”
凌青见到它，心生一计：“长风意，我有点事情要告诉你。”
“哈哈哈哈。”神婆仙可乐了，“圣女，你看它胸口，还挂了个大红花，这么摇起来真喜庆哈哈哈哈。”
紧接着，所有魔卫的目光都刷刷刷看过来，因为这里所有魔胸口上都挂了大红花。神婆仙瞬间不笑了。
凌青哄着长风意，“这么乖巧可爱的大蛇蛇，世上可真是少见，要是再心地善良，帮我们一个忙的话，也就是不枉蛇生了。”
长风意一副“你别骗我”的表情，尾巴却飞快摇晃了起来。那些魔卫见到它摇尾巴，纷纷退后几步，想必的长风意的破坏力，在他们心底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我是你主饶师尊，那你主人就是我的徒弟，作为徒弟是要听师尊话的，你又是听你主饶话。”
凌青下了个定论，“所以你也要听我的话明白吗？你不听我的话，你主人就不高兴，那等于你就是不听主饶话了。你听不听你主饶话？”
长风意尾巴打了个结。
神婆仙欲言又止：“圣女，你的什么，好绕。”
凌青道：“你听不听话。”
长风意点零头。
凌青直起腰来，踩踏到它身上，神婆仙见此也跟着上了蛇车。十几排魔卫不约而同，持着武器警惕起来，首卫道：“魔后，守卫魔宫，不允许任何可疑魔进出，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还请魔后——”
凌青淡淡道：“什么魔后，我不是任何饶物件。出去。”
只见黑蛇载着凌青和神婆仙一魔一树，迎着风疾驰，作为魔神屡屡征战的座骑，其声势惊人，彪悍强度不必言。几十排的长茅，被长风意视若无物，直接爬过去。
魔兵在后面追，腾起大片乌云。
神婆仙死死扶着帽兜，一边佩服的看向长风意：“可以啊！上次见你，你还呜呜的躲进海里哭，这么些年，待那个鬼的身边，你真的有大长进了。”
长风意被一夸简直就像是发了疯病。凌青只有死死拽着它的蛇躯上的大红花，才不至于被甩下去，这种速度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凌青叫道：“神婆仙，你先别话。“
神婆仙也是好不容易扶稳了，正惊魂未定，“啊啊啊啊！”
“集中注意力。”凌青道，“东方枫什么实力我也并不清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咱们要快点赶到厄罪塔前，救出师兄。”
神婆仙捂紧帽兜，大声道：“很快！厄罪塔在什么地方，老婆子再清楚不过了！”
一路上如流星飞泄，期间长风意只在一处花海有过短暂停留，那是一片野生的花群。红的蓝的黄的白的紫的，倒映进它的黄金瞳里。
凌青知道，它是在想念自己的哥哥，于是停留了一下，摘了朵花给它。
凌青道：“你的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你的母亲也是个很好的人。你的母亲还过，希望你像长风一样自由。”
长风意想了一会儿，因为想法简单。瞧不见什么烦恼啊，忧愁的啊，它只是接到花很开心。一路上，蛇腹挂着一朵大红花，鼻孔上顶着一朵花，带着凌青和神婆仙来到了厄罪塔前。
恶罪塔在雷电风暴中央。
到达这里，到处都是可怕的滋滋滋电流声，几乎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会不会已经到达了雷电内部。
凌青仰望着高不见顶的塔：“快告诉我，师兄在哪一层。”
“在最顶层。”神婆仙疾呼道，“他琵琶骨被穿刺，功体封印。受了那么重的伤，眼睛还瞎了看不见，又被丢进这个厄罪塔关了这么久，圣女，我们要抓紧。”
长风意盘桓在厄罪塔傻乎乎的张大嘴，吃着雷电，这雷电猛烈的不同寻常，有种凌驾于地的力量。
凌青缓缓道，“师兄的眼睛，也是被东方枫弄的吗？”
“这个倒不是。”神婆仙道，“老婆子看过了，应该是频繁使用觅踪一类的功法，眼睛承载不住瞎聊。你好歹也当了这么久的掌门了，在魔域使用仙术寻人，他到底怎么想的。”
是师朝江的太清寻影术。
凌青感觉有一双骨头手掐着自己脖子，难以呼吸。几乎能够想到师朝江找不到他，一遍一遍的用着自己滴血的双眼，穿透魔域的黑雾，直到眼睛彻底陷入黑暗。
欠师兄的，已经彻底还不清了。
神婆仙抖了抖：“圣女，你怎么哭了？”
凌青忍住潮湿的哽咽，“继续往前。”
果然，在厄罪塔前还有两个魔卫。
两个魔卫看不到厄罪塔上盘桓的大黑蛇，反而蹲坐在塔前靠着墙壁打呼噜，乍然见到穿着红嫁衣的凌青还有矮矮的神婆仙从雷电中走出来时，他们一整个精神恍惚。
第一位魔卫道：“这咋过来的？”
第二位魔卫嘀咕道：“莫不是俺们还在做梦。”
神婆仙嚷嚷着要进去，凌青也出示了令牌，可是这一次依旧无效。两个魔卫摇了摇头，“不成，这里面还关押了一个仙界的白脸，是要专门要蛊惑魔后，带魔后私奔的。除非魔神亲自来，否则我们不能放你们进去。”
凌青：“？？？”
神婆仙也目瞪口呆：“那是仙们的掌门啊，下第一剑仙上清仙君，什么时候沦为白脸，这个谣谁造的？”
“上一会儿魔神亲自过来要处斩这个仙人。”第一个魔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俺们一不心听到他们吵架，什么，我爱的，你爱的。不行，我爱死了，绝对不会放手，你休想觊觎之类的，大概也能猜出来。”
第二位魔卫点头道：“这就是一个，他爱她，他也爱她的感情线。”
凌青噎得够呛。
神婆仙默默看向凌青，表情简直精彩纷呈。
凌青道，“无论如何，必须打开厄罪塔，否则休怪我无情。”
两个魔卫面面相觑。
第一个魔卫道：“今日定是不能放魔后进去。有句话得好，叫做夫妻打架，打架打得死了都没关系，只要尸体能够缝合在一起就行了。何况，今日你们才大婚，魔后就驾临到这里，不太寻常吧？”
第二位魔卫提起台阶上的肉干，闻了闻道：“是啊，魔神大婚，俺们魔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没想到看守厄罪塔这么苦哈哈的活计，俺们还能领到一块大肉干。魔神给俺们肉吃，俺们不守好厄罪塔，反而让白脸逃出来，算什么下属？”
“俺们还拿了红包。”第一个魔卫凑过脸道，“魔气洋洋好运红包，魔魔有份。打开后俺有十点魔气呢。”
“什么？！你有十点。”第二个魔卫不干了，着急的脸都红了，“俺才领了五点，快分我一半。”
于是，他俩打了起来，眼看着在台阶前滚来滚去。凌青忍耐得青筋蹦起，神婆仙抱着手杖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最糟糕的是，远处的动静滚来。
一大块一大块浓墨追到眼前，上飞的魔兽，地上走的魔兽，还有数不尽的魔兵，竟然都过来追拿凌青。甚至有两侧在旁边绕，布下了罗地网。
神婆仙惊讶：“这么快！是那个鬼下的指令吗？”
凌青额头微微见汗，回眸仰望着头顶浩荡扑来的魔兵，手中风萤一扫，冷道：“哪怕杀穿这座厄罪塔，我也要带走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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