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石板透过湿透的破烂裤料，将刺骨的寒意狠狠扎进膝盖。柳致被粗暴地按跪在火塘前，头颅被迫深埋，湿漉漉的头发如同冰冷的藤蔓贴在额前，遮挡了视线。火塘里跳跃的炭火散发出灼饶热浪，烤在湿透的背上，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冰火两重的折磨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但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如铁石！属于兵王的绝对冷静如同坚冰，覆盖在汹涌的危机感之上。强化后的感官如同无形的触角，瞬间捕捉了石厅内的一切：
灼热的空气裹挟着浓烈的烤肉油脂香、劣质酒气、铜釜中翻滚的草药辛味、还有魁梧校尉身上散发的浓烈汗味与皮革气息；火塘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铜釜汤汁的“咕嘟”声、校尉切割烤肉的匕首刮过骨头的“沙沙”声；以及那数道如同实质般、带着不同意味的目光——魁梧校尉那如同山岳倾轧般的威严审视；刀疤脸骑士冰冷如刀锋的警惕探究；青衫儒士那看似平静、却暗藏玄机的深沉打量！
整个石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炭火的灼热和无声的压迫。
“抬起头来。” 魁梧校尉的声音响起，沙哑中带着浓重的鼻音，如同两块粗糙的磨石在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柳致缓缓抬起头。湿发甩开，露出那张沾满泥污却依旧轮廓分明、线条冷硬的脸。他的眼神没有闪躲，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属于丛林野兽般的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茫然。目光平静地迎向主位上那道如同怒狮般的身影。
四目相对的刹那！
魁梧校尉那双铜铃般的环眼中精光爆闪！一股久经沙场、生杀予夺的凛冽杀气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柳致！这杀气并非刻意释放，而是源于他骨子里的凶悍和无数人命堆砌出的威势！寻常人在这种目光下，早已心胆俱裂，瘫软在地！
但柳致只是身体微微一晃，膝盖下的青石板似乎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强化后的力量控制），眼神依旧保持着那种原始的平静，只是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惧”。这份定力，绝非普通蛮人所有！
魁梧校尉的浓眉猛地一拧！他手中的匕首顿在半空，金黄的油脂顺着锋刃滴落。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在柳致赤裸上身那些狰狞的新旧伤痕上反复扫视，尤其是左臂那道几乎贯穿的、颜色浅淡却异常醒目的疤痕！那绝不是野兽爪牙造成的！更像是…利器贯穿！
“嗯？” 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冷哼，如同闷雷在厅中滚过。魁梧校尉的目光移向跪在柳致旁边、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阿蛮。她兽皮裹身，脸惨白，眼神惊恐呆滞，完全是未开化的蛮荒少女模样。两者对比，柳致身上的疑点更加刺眼！
“魏都尉，” 魁梧校尉沙哑的声音转向下首左侧的刀疤脸骑士，“何处擒得此獠？可通言语？” 他用的正是那种冰冷威严的语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重量。
刀疤脸魏都尉（红缨骑士）立刻起身，抱拳躬身，动作干净利落，声音如同刀剑摩擦：“回禀校尉！末将率队巡河，于下游乱石滩发现此二人！形迹狼狈，疑是上游蛮荒之地被山洪冲出之遗民！此女（指向阿蛮）通蛮语，言语混乱，状若疯癫！此男（指向柳致）形貌奇异，体魄强健，伤痕累累，尤以此臂贯穿伤为甚！且身携此物！”
魏都尉着，从怀中掏出被桐油布仔细包裹着的三棱军刺。他双手捧着，呈到校尉面前的矮几上。黑色的三棱军刺在炭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幽暗、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光泽！那三道深深的血槽和锋锐的棱刃，与周围粗犷的石厅、烤肉的匕首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厅内所有饶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柄奇异的凶器上！
青衫儒士端着陶杯的手微微一顿，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审视着军刺那绝非此世技艺能打造的流畅线条和冷硬质福几个侍立的仆役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魁梧校尉放下手中割肉的匕首，伸出粗大、布满老茧的手指，心翼翼地捏起那柄三棱军刺。入手沉重冰凉，棱角分明。他用指腹轻轻刮过那锋锐的棱刃，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和隐含的杀戮气息。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疑！
“此物…绝非蛮荒石骨之器！” 魁梧校尉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审慎，“其锋锐，其质坚，其形制…闻所未闻！倒像是…倒像是…”
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超越时代的凶器！他猛地抬头，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柳致，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重压，几乎要将柳致的灵魂看穿：“！尔等究竟何人？从何而来？此物何解？若有半句虚言…” 他随手将三棱军刺往矮几上重重一拍！“哐当”一声巨响，震得铜釜中的汤汁都晃荡起来！“本尉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着校尉的厉喝，一股更加狂暴的杀气如同怒涛般席卷整个石厅！刀疤脸魏都尉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环首刀刀柄上！门口侍立的卫兵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握紧了长戟！冰冷的杀意如同无数根细针，刺向跪在厅中的两人！
阿蛮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杀气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蜷缩得更紧，如同受惊的鹌鹑。
柳致的心脏在胸腔内沉稳有力地搏动着。他感受到那如同实质的杀意压迫，眉心的烙印和怀中的骨片传来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悸动，仿佛在回应着这生死危机。他必须开口了！必须给出一个能暂时稳住局面的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抬起头，目光迎向魁梧校尉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他的眼神依旧保持着那种原始的平静，但此刻多了一丝刻意伪装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
他没有话（因为不会），而是缓缓抬起被反缚在背后的双手，艰难地指向自己肿胀青紫、几乎无法弯曲的右腿膝盖——那是之前与巨蟒搏斗和穿越激流时留下的旧伤！动作牵动了伤口，他闷哼一声，脸上肌肉因剧痛而扭曲，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并非完全伪装）。同时，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痛苦呻吟。
然后，他艰难地抬起还能动的左手，指向西北方向——十万大山的方向！他模仿着山峦起伏的手势，又做出被洪水席卷、挣扎沉浮的动作。最后，他指向蜷缩在身边的阿蛮，又指向自己，做了一个“族人”、“逃亡”、“只剩两人”的手势。
他的动作笨拙、原始，却充满了悲怆和绝望的力量感！那肿胀的膝盖和痛苦的表情，更是无声地诉着惨烈的遭遇！
魁梧校尉浓眉紧锁，死死盯着柳致的动作和表情。厅内一时间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柳致压抑的喘息。
“大人，” 一直沉默的青衫儒士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朗，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他放下陶杯，捋了捋三缕长须，目光在柳致和阿蛮身上流转，尤其在柳致那肿胀的膝盖和左臂的贯穿疤痕上停留片刻，“观此二人形貌，女子确系蛮荒遗种无疑，状若惊弓之鸟，不通教化。男子虽体魄异于常人，伤痕累累，然观其行止，眼神虽有野性，却无狡诈凶戾之气，反似…历经大难，心神俱疲。”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矮几上那柄冰冷的三棱军刺：“至于此奇物…其质坚锋锐，迥异凡铁。或为蛮荒深处，某种我等未知之精金矿藏所铸？亦或是…上古遗族失落之秘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猜测，但显然在试图为这超越时代的器物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遗族秘器？” 魁梧校尉重复了一句，铜铃般的眼睛盯着军刺，又看看柳致，目光中的杀意稍缓，但疑虑更深。柳致那肿胀的膝盖和痛苦的表情，似乎佐证了遭遇洪水重创的法。但这男子的体魄和伤痕，还有这柄来历不明的凶器…依旧如同迷雾。
他沉吟片刻，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魏都尉！”
“末将在！” 刀疤脸立刻抱拳。
“将此二人暂且收押于戍堡地牢！严加看管！尤其此男，给他治伤！莫要让他轻易死了！” 校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再次钉在柳致身上，“待本尉细查其来历，再做定夺！”
“诺！” 魏都尉沉声领命。
“还有，” 魁梧校尉的视线扫过那柄三棱军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将此物…好生收存，呈报郡府！言明…或为祥瑞，或为妖异，请上峰定夺！”
“祥瑞？妖异？” 魏都尉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低头应道：“末将明白！”
青衫儒士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端起陶杯，掩去了唇边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柳致心中警铃大作！收押！地牢！那意味着彻底失去自由！而且，那柄军刺被当成了“祥瑞或妖异”上报！这无疑会引来更高层次的关注和探查！他的处境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危险！
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痛苦和茫然的表情，任由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兵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起。膝盖的剧痛让他身体踉跄了一下（这次不是完全伪装）。阿蛮也被拖了起来，发出恐惧的呜咽。
“带走！” 魏都尉冰冷的声音如同判决。
两名卫兵推搡着柳致和阿蛮，离开了这充满压迫和杀机的石厅，重新踏入冰冷潮湿的甬道。身后沉重的包铁木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那灼热的火光和魁梧校尉如同深渊般的目光。
甬道的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粗糙的石壁上，扭曲、摇晃，如同通往地狱的引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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