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沈浪刚下班回到家中没多长时间，刘成彬就过来了。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裹挟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刘成彬反手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先是和陈桂兰和沈建国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几步跨到沈浪身前，掩不住激动的道：“浪子！成了！你要的地砖、抽水马桶和淋浴那套玩意儿都成了！全齐活了！”
刘成彬裹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呢子大衣，鼻头冻得通红，可那咧开的嘴角和兴奋得发亮的眼睛，却像两团的火焰，瞬间驱散了屋里的沉闷和沈浪身上的寒气。
沈浪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一声响。“真哒？”
刘成彬语速飞快，带着点邀功的得意：“马桶和淋浴管子，之前不要从我妈那‘新型卫生洁具试点’的指标吗，那得等到啥时候去，文件还没下来呢，你这着急用，我就托了我们领导老谢那条线，计划外的路子，紧俏是真紧俏，费老鼻子劲儿了！地砖嘛，嘿，我家老爷子和物资局仓库的人打了声招呼，帮忙处理工程尾料，正好有一批规格对得上的，是‘处理品’，其实就边角磕碰了一丁点，不打紧！明儿！就明礼拜，咱俩就去提货！”
“明？”沈浪感觉一股热流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冲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刚才盘算的窝头和剩粥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盯着刘成彬重复了一遍，“明就能拉回来？”
“对！赶早不赶晚！”刘成彬用力点头，“老谢那边打招呼了，仓库明上午有人值班。我借好三轮了，加长板的，结实！咱俩跑一趟，稳稳当当给你运回来！”
沈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那股燥热。他重重地拍在刘成彬肩上：“成彬，这事儿…真记你一大功！我亲自下厨给你炒两个菜。”
“你啥时候会炒菜了？”刘成彬有些起疑和害怕的道。
旁边陈桂兰和沈建国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是高兴。
“嗯.....，真好吃！浪子.....我这以后……可不会轻易放过你。陈阿姨，这以后我来的勤了，您别烦啊。”刘成彬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道。
“不烦，不烦，来就行了，让沈浪给你做。”陈桂兰看着刘成彬狼吞虎咽的吃相也很是高兴。
窗外的风似乎了些，那昏黄的灯火，此刻在沈浪眼里，也仿佛跳跃得格外温暖有力。
星期的午后，一辆加长板的三轮车，像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艰难地碾过胡同里坑洼的路面。
沈浪坐在车斗一侧，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抓着车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车斗里用厚实的油毡布和麻绳捆扎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些硬朗的棱角。
刘成彬在前面蹬着车，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白雾一团团从他嘴里喷出来，额角已经见了汗珠。
“浪子，你这…你这批货，分量可真不含糊！”刘成彬咬着牙，使劲蹬过一个泥坑，车轮在冰碴子上打了个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浪没吭声，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车轮每一次颠簸，他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揪。
油毡布底下盖着的，关乎他未来生活根基的宝贝：白瓷抽水马桶、闪亮的镀铬淋浴花洒和龙头，还有那几箱沉甸甸、印着细密花纹的釉面地砖。每一件，在这年头，都是能扎人眼珠子的稀罕物。
车子拐进南锣鼓巷，离家越来越近。远远地，就能看见那熟悉的灰墙门楼。
沈滥心提得更高了。这个点儿，院里的人大多在家猫冬，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果然，三轮车刚在九十四号院那停稳，这还没来得及卸呢，旁边四合院那敞开的门洞里，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嗡呜涌出来好几个人影。
这九十四号院这几一直在施工，由于这几沈家众人不想被大院的人知道，所以就尽可能的没有过来，导致院里的人一直都在猜这院被谁弄了去。
三大爷阎埠贵走在最前头，他倒背着手。
鼻梁上那副断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片后，精光一闪，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先在捆扎得严实的车斗上扫了个来回，最后死死钉在沈浪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像一锅熬糊聊粥，有惊疑，有探究，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酸溜溜。
“哟，浪子？”三大爷阎阜贵拖着长腔，嘴角努力往上扯，却只拉出一个僵硬的弧度，“这大冷儿的，忙活啥呢？这…这是打哪儿弄来这么些个大件儿？”
他伸着脖子，试图看清油毡布下那些硬邦邦的轮廓。
紧随其后的二大爷刘海中，早就把九十四号院紧闭的大门和眼前这堆神秘的货物联系在了一起。
他早在几前就过来院看了，看完一直羡慕不已。
他嘴角一撇，立刻拔高了嗓门，那声音又尖又利，像根针似的直往人耳朵里钻：
“嘿！我沈大科长，这动静不啊！这九十四号院…敢情是让您给悄没声儿地划拉走了？行啊您！深藏不露！”
他故意环视一圈聚拢过来的邻居们，音量又抬了抬，“瞧瞧，瞧瞧这阵仗！又是大木箱子又是油毡布裹着的…这得是啥金贵玩意儿？”
旁边许大茂，滴溜着乱转的三角眼，也忍不住酸溜溜的道：“我沈科长，你这日子过得可够‘讲究’的啊？咱们全院老少还挤着用公厕、上澡堂子呢，您这…都置办上‘独门独院’的享受啦？啧啧，这派头，够‘资产阶级’的啊！”
“资产阶级”四个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了人群。
原本只是看热闹、交头接耳议论着“九十四号院真归沈浪了？”的邻居们，脸上的神情瞬间变了。
惊讶、好奇迅速被一层异样的凝重和隐隐的忌惮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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