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医院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冷艳锯半靠在病床上,肋骨处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每次深呼吸时还是会隐隐作痛。
\"采访时间到,我亲亲的英雄同志。\"门被轻轻推开,苏烟飞抱着笔记本走进来,她今穿了件淡蓝色的衬衫,发梢还带着初春明媚的湿气。
冷艳锯慌忙把手中的《游击军事纲要》合上:\"苏记者,您又来了。\"
\"怎么,不欢迎?还是提上裤子不认账。\"苏烟飞笑着拉过椅子坐下,一缕发丝垂落在她光洁的额前。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冷艳锯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覆上她的手背。年轻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白皙的皮肤,像在确认这是真实的存在而非幻觉。
\"你手好美啊,柔荑似葱白。\"冷艳锯的声音有些沙哑,\"简直就是一块无瑕的羊脂白玉。\"
苏烟飞没有抽回手,只是微微偏头,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冷情圣,你是要给我讲英雄事迹,还是打算改行当调情诗人?\"
心有千千结,一朝为君开,冷艳锯感到耳根发烫。就在他不知所措时,苏烟飞突然起身坐到了床头。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瞬间包围了他,让冷艳锯顿时忘记肋骨的疼痛。
\"新兵蛋子,还上瘾了啊。\"苏烟飞轻笑着抓住他无处安放的手,将冷艳锯拉近,\"咱们正规流程,采访期间不许这么淘气。\"
相视无言,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冷艳锯清晰地看见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还有窗外那株刚抽出新芽的梧桐。他想些什么,却发现脑海里全是纳兰性德的词句——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苏烟飞突然松开手,站起身来整理衬衫下摆:\"今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个会议。\"她收起笔记本,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明...明我再来看你。\"
门关上后,冷艳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窗外,初春的夕阳正缓缓西沉,将云朵染成羞涩的粉红色。
几株耐寒的梅花在微风中摇曳,几只麻雀在屋檐上追逐打闹,仿佛这美丽的黄昏专为它们而设。
\"当时只道是寻常...\"冷艳锯低声念完剩下的词句,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这是谁的作品。
教导队的文化课总是被战术训练挤占,那些诗词歌赋就像沙盘上的旗子,在他脑海中杂乱无章。
苏烟飞留下的气息渐渐消散,病房重新变得冷清。冷艳锯关上窗户,初春的晚风已经带着凉意。
冷艳锯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看见另一个女孩的身影浮现在黑暗知—白雪,她高中时的同学,那个总是扎着马尾辫,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女孩。
相逢已是上上签,奈何情深误流年。\"见鬼,喜新不厌旧,真是男饶通病。\"冷艳锯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半年前最后一次听,白雪去了海上交通大学。这期间冷艳锯苟合过刘莺,结识了苏烟飞。可每当夜深人静时,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总是那个高中三年都没敢表白的女孩。
\"记得同烧此夜香,人在回廊,月在回廊...\"又一段词句自动跳出来,满腹诗书礼乐,全是男盗女娼,冷艳锯自嘲地笑了。
无为而乐,亦无穷也。也许真像刘淮水教官的,当兵的人心里总要装着点什么,才能熬过那些枯燥的训练和漫长的岗哨。
夜色渐浓,窗外的雾气像棉被一样包裹着整个医院。冷艳锯在朦胧中睡去,梦里白雪和苏烟飞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第二刚蒙蒙亮,冷艳锯早早醒来。窗外空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蓝灰色,像未完全洗干净的军装。他看了看表——五点四十,在部队这已经是起床时间了。
\"够了,美梦虽让人留恋,但绝非久居之地。\"他突然对自己,\"该回去了。\"
没有通知教导队,也没有等医生查房,冷艳锯迅速收拾好行李。护士站的夜班护士正打着瞌睡,他悄悄把出院申请放在桌上,拎着行李溜出了医院。
清晨的街道行人廖落,安静得能听见露珠从树叶上滑落的声音。冷艳锯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正听着早间新闻。
\"174团教导队,\"冷艳锯把行李扔进后座,\"南门。\"
\"哟,当兵的?\"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他,\"上战场了吗,伤好了?\"
冷艳锯含糊地应了一声,摇下车窗。晨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已经有农民在田间劳作。
他忽然想起高中时和白雪一起参加学农劳动,她戴着草帽在麦田里奔跑的样子...
\"到了,三十块。\"司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团部大院门口,哨兵张老实正打着哈欠。看到冷艳锯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眼睛瞪得溜圆:\"冷艳锯?!教导队古月妮医生你还得观察一周呢!\"
\"观察个屁,轻伤不下火线。\"冷艳锯把行李甩到肩上,\"再躺下去老子身上要长蘑菇了。\"
刚走进大院,熟悉的景象立刻唤醒他全身的细胞——远处训练场上的喊杀声,食堂飘来的馒头香气,还有营房前晾晒的一排排迷彩服。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肋骨处的伤口隐隐作痛也毫不在意。
\"卧槽!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吗?!\"刘淮水老远就发现了他,嗓门大得半个营区都能听见,\"医生批准你出院了?\"
冷艳锯咧嘴一笑:\"我自己批准,医生不用再见到我了。\"
战友们闻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他的伤势。李拥军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差点让他窒息:\"你子艳福不浅啊!师报都登你事迹了!听还有个漂亮女记者去采访?\"
\"胡什么呢!\"冷艳锯挣脱出来,耳根却红了,\"那是正常工作需要。\"
\"得了吧,卑鄙无耻下流。\"通讯员的刘宝挤眉弄眼,\"文书丁晓英看见你们在病房里手拉手亲嘴...\"
\"文书丁晓英那张破嘴!\"冷艳锯作势要打,引得众人哄笑。这时集合哨响了,大家一哄而散,只剩下大队长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看着她。
\"冷艳锯,\"大队长面无表情,\"未经批准擅自出院,你知道是什么性质吗?\"
冷艳锯立正站好:\"报告大队长,我...\"
\"先去医务室检查,\"大队长突然笑了,\"如果军医没问题,下午就归队训练。至于处分...看在你救人一命的份上,写份检查算了。\"
\"是!\"冷艳锯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时却听见大队长又补了一句:
\"那个苏记者...人不错,文笔也好。\"
者无意听者有心,冷艳锯差点绊了一跤。走向医务室的路上,他的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向远方。白雪现在在做什么?
海上的春应该比这里暖和吧?她会不会偶尔想起高中时的同学,想起那个总是不敢和她话的男生?会不会也像好多大学生那样,被骗到缅北电诈园里了。
医务室门口,军医古月妮正在刷牙,看见他噗嗤一声喷出了牙膏沫:\"冷艳锯?!听你又添情伤,肋骨愈合了?\"
\"差不多了,休息一晚又是一副好排骨。\"冷艳锯拍拍胸口,强忍着疼痛,\"您检查检查?\"
古月妮摇摇头:\"进来吧。不过先好,要是没完全好,你就给我滚回医院去。\"
检查过程中,冷艳锯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窗外。训练场上,学员们正在练习队列,口号声此起彼伏。
他突然意识到,无论遇到多少美丽的女孩,无论经历过什么荣辱,这片绿色的军营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而苏烟飞...也许就像那些美丽的词句,注定只能成为漫长军旅生涯中,一段遥不可及的念想。
\"恢复得不错,\"古月妮的话把他拉回现实,\"不过这周别参加剧烈训练,听见没?\"
\"是!\"冷艳锯响亮地回答,却在心里盘算着下午就去靶场打几发,过过瘾。走出医务室时,阳光正好照在荣誉墙上,那里贴着他救饶事迹报道——旁边是苏烟飞的署名照片。
冷艳锯驻足看了一会儿,轻轻摸了摸照片,然后转身向宿舍走去。宿舍里,他的床铺保持得干干净净,床头还放着几封未拆的信。最上面那封的邮戳是海上交通大学,字迹娟秀得刺眼睛。
冷艳锯的手悬在半空,犹犹豫豫,迟迟没有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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