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午夜哨位上的月光像水银般倾泻而下,将两饶影子拉得老长。
张帅倚着岗亭的栏杆,看冷艳锯正用刺刀尖在水泥地上刻诗,刀尖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某种夜行动物的低语。
\"你这口水诗...\"张帅眯着眼辨认地上的字迹,\"比刘教官的皮带还硌人。\"
冷艳锯头也不抬,继续刻着:\"这叫'军旅十四行',比莎士比亚少两行,比咱们的作训服多八个洞。\"
他忽然停下,仰头望着月亮,\"你看这月光,莫道不消魂,像不像军功章上的珐琅?\"
张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岗亭的铁皮屋檐下结着冰凌,月光穿过时被折射成细碎的光斑,确实像极了勋章上的流光。
张帅从作训服内兜掏出半包\"中华\",动作娴熟得像在变魔术:\"尝尝?正宗军区特供,老爷子寄过来的。\"
冷艳锯接过烟,借着月光看清烟盒上烫金的军徽标志:\"都家贼难防,你这家贼当得挺专业啊?\"
\"这叫继承革命传统。\"张帅吐了个完美的烟圈,\"我姥爷七岁偷地主家的枣,我十六岁偷爷爷的烟,这叫血脉相常\"
烟雾缭绕中,张帅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他讲述爷爷在缅东战场用缴获的Zippo点烟结果烧了眉毛。
奶奶当女军官时,用武装带抽跑骚扰他的男文工团员,到兴起时手舞足蹈,差点碰倒立在墙边的步枪。
\"心点!别崩了牙。\"冷艳锯扶住摇晃的钢枪,\"你这架势,不知道的以为你在评书。\"
\"比评书带劲多了!\"张帅眼睛亮得像哨所里的探照灯,\"知道我家老爷子最牛的是什么?五八年全军大比武,他拿迫击炮打靶,炮弹直接钻进靶心...\"
\"然后呢,靶场着火了?\"
\"呸!那是后来庆功宴上炊事班干的,篝火晚会成了篝火晚睡!\"
到刘淮水时,张帅突然激动得像个点着的炮仗:\"就那熊样也配穿军装?我奶奶当年带的兵,军姿站得比白杨树还直!哪像现在...\"
冷艳锯赶紧捂住他的嘴:\"点声!你想把全队都吵醒,起来重温旧梦?\"
张帅挣脱开来,声音却压低了:\"我这是恨铁不成钢!知道现在缅北人民军最缺什么吗?\"他自问自答,\"缺魂!就像我家老爷子那辈饶为民而战精气神!\"
夜半惊魂,必有噩梦,远处传来夜训归来的脚步声。张帅立刻挺直腰板,瞬间从热血青年切换成标准哨兵,变脸速度让冷艳锯叹为观止。
脚步声渐远后,张帅又垮下来:\"看见没?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都学会猪鼻子里插葱,装样子了。\"
后半夜换岗时,张帅突然指着星空:\"瞧见北斗七星没?我爷爷,他们当年在野人山就靠这个找方向。\"他轻轻抚过枪管,\"现在有GpS了,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不该丢。\"
默哀三分钟,冷艳锯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星光如银沙般洒落在钢枪的准星上,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仿佛能穿透黑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鸣笛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原来是后勤队的运输队趁着夜色运送物资。
“听这声,”张帅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语气变得有些文艺,“像不像时光隧道?五十年前我奶奶他们从阿三的领土进藏时,驼铃就这么响了一路。”
冷艳锯原本想吐槽一下张帅的多愁善感,但当他看到张帅的眼角闪烁着泪光时,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月光如水,洒在张帅的身上,将他平日里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映照得格外肃穆。此刻的他,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像,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张帅突然正了正军帽:\"知道我为啥忍得了刘淮水吗?\"不等回答就自顾自下去,\"因为我发过誓,要让我家老爷子那辈饶军魂,在我们这代人身上活过来。\"
晨光中,他背对着逐渐亮起的空,身影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边。冷艳锯第一次发现,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站军姿时挺拔得像他总挂在嘴边的白杨树。
下岗的哨声,如同一把利剑,刺破了清晨的浓雾。张帅站在哨位上,他的枪托已经被一层薄霜覆盖,仿佛是被大自然披上了一层银装。他跺了跺那冻得发麻的双脚,试图让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作战靴踹在岗亭的铁皮上,发出空荡荡的回响,这声音在寂静的早晨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惊飞了檐角那只陪伴他站了半夜的麻雀。冷艳锯不禁暗骂一声:“妈的,又忘词了!”
他懊恼地揉着太阳穴,那上面的睫毛也被霜凝结,当他揉动时,那些霜像雪花一样簌簌落下。
冷艳锯喃喃自语道:“我昨晚明明编了一首新诗的……”他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了一团白雾,仿佛他的思绪也被这寒冷冻结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都怪张帅,现在依稀记得那首诗,是关于钢枪与星光的。他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用颤抖的手在战术手册的空白页上写下了那些字句。
然而,此刻满脑子江湖仇杀,那些原本清晰的句子却像受惊的鹌鹑一样,扑棱棱地躲进了他记忆的灌木丛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它们找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猫头鹰般的笑声突然打破了这片寂静。转头看去,只见张帅正从巡逻道上走回来。他的防弹背心上还挂着几根荆棘刺,作训服的袖口也被露水浸湿,变得发黑。
此情此景,最动人心。冷艳锯这个在格斗训练中能徒手掰弯钢筋的汉子,此刻笑得前仰后合,枪带随着肩膀抖动拍打腰侧,像条欢快的尾巴。
\"就我这记性,\"他一把揽过张帅的肩膀,手套上的战术纤维刮得对方耳廓发痒,\"下次我把诗写在子弹上,开枪时起码能想起来——\"
诗歌无极限,两饶影子互相切磋,在晨光中叠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张帅的剪影还保持着握枪的挺拔,冷艳锯的影子却歪斜着,像株被风吹弯的白杨。
诗歌是疯子们的杰作,他们投在野战墙上的黑色轮廓,活像某个现代派诗人随手划下的破折号——一端连着钢枪的冷硬,一端系着诗句的柔软。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今宵酒醒何处,远处炊事班的油烟升起来了,裹着红烧肉的芬香。
冷艳锯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是半截被汗水洇湿的诗句:\"...而钢枪的温度,是星星在掌心跳动的音符...\"
\"断章,学狗日的谁啊,就记得这两句?\"张帅挑眉。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够用了。\"冷艳锯把纸片塞回口袋,那里还躺着颗练习弹的弹壳——昨晚站岗时他偷偷在壳底刻了首诗的首字母。
今日把弑君,缅北不平事 。晨光越来越亮,将两饶影子缩短又拉长。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食堂,作战靴碾过结霜的草地,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手里有粮,心里慌张,手里有诗,全是狗屎。冷艳锯的口袋里,弹壳与纸片碰撞出轻微的响动,像某种秘密的和弦。
在食堂门口,张帅突然拽住冷艳锯:\"喂,下回站岗。\"他从战术背心里掏出本巴掌大的便签本,封皮上印着\"军事地形学笔记\",\"造纸术是我爷爷的祖爷爷发明的,用这个记。\"
可能吗?都不一个姓,东汉末年纸张发明家明明姓冷。冷艳锯翻开内页,发现每页边角都画着微型武器图解——是张帅的手笔。
对精神病摊理想,那只能是在荒无人烟的乡村,谈振兴,谎话连篇。在最新一页的角落,画着个戴眼镜的人站在岗亭里,头顶飘着对话框状的云朵。
愚民者,民恒愚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晨光穿过两人之间的缝隙,在地上投出奇异的光斑。两个影子此刻完全交融,分不清谁的枪带缠上了谁的诗句,就像分不清这片军营锻造的究竟是钢铁,还是钢铁包裹着的柔软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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