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站,
老旧的绿皮火车像条疲惫的钢铁长虫,
喷吐着灰黑色的烟尘,
发出沉闷的“库叉——库叉——”喘息。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廉价泡面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郭言成顶着一张比锅底还黑的俊脸,
像尊门神似的杵在站台上。
他脚边放着个半旧的迷彩大背包,
手里捏着两张薄薄的车票,
眼神死死盯着对面那个笑容依旧温和如春风的萧银河。
“火车?”
郭言成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他抖了抖手里的票,
硬质卡片发出哗啦的脆响,
“还是他妈绿皮硬座?!”
“萧银河!上次你经费紧张,好歹是坐飞机!这回你怎么解释?!”
他指着不远处那辆破旧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绿皮车厢,
“剿匪啊局长!我们是去剿匪!不是知青下乡插队!”
萧银河慢悠悠地整了整自己一尘不染的军装袖口,
目光温和地扫过郭言成手中那两张票:
“啧,年轻人,不要急躁嘛。这不是两张软卧吗?”
他语气带着点“你子不识货”的责备,
“环境舒适,安静私密,躺着就到了,多好。”
“软卧?”
郭言成差点把票怼到萧银河鼻子上,
指着其中一张上清晰的“硬座”两个大字,
“睁大您那眼看看!这他妈只有一张软卧!金雅的!”
“老子的是硬座!硬座!三十个时!从京城坐到南越!”
他感觉自己血压已经飙到了珠穆朗玛峰的高度,
“咱们局穷成这样了?!上次喀拉哨的津贴你他妈是不是贪污了?!”
“粗鄙!”
萧银河不赞同地摇摇头,
脸上依旧是那副让人想一拳揍上去的从容,
“上次给你们几个抢救加住院,局里那点活动经费早见底了。”
“要理解组织的难处嘛。”
他叹了口气,一副“当家才知柴米贵”的沉重表情。
“放屁!”
郭言成暴跳如雷,
“老子有医保!全额报销!你少给我打马虎眼!钱呢?!”
“是不是被你贪了拿去养蜜了?!”
萧银河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
甚至更温和了些。
他微微倾身,
凑近暴怒的郭言成,
声音轻得像耳语,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你,尽管,去监委,告我。”
郭言成:“……”
还没等郭言成组织好下一轮火力更猛的国骂,
旁边传来金雅带着点得意的声音:
“哎呀言成,不好意思哦,”
她晃了晃自己那张软卧票,
又指了指郭言成那张硬座票,
“看来是我去软卧,你嘛……去练‘铁锭’咯?”
郭言成只觉得眼前一黑,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就在这时,
萧银河的警卫员恰到好处地拉开了旁边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车门。
萧银河对着郭言成和金雅,
无比自然地挥了挥手,
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嘲讽:
“一路顺风,同志们!南越的任务,就拜托你们了!”
完,他动作优雅地弯腰钻进轿车。
“萧银河!我艹你大爷——!”
郭言成的怒吼被淹没在轿车引擎发动和火车进站的巨大鸣笛声郑
那辆象征权力与“经费紧张”的黑车,
喷出一股象征性的尾气,
一溜烟地,
跑得比兔子还快。
“库叉——库叉——呜——”
绿皮火车像个年迈的肺痨病人,
在夜色中沉重地喘息前校
硬座车厢里,
虽然今的人不多,
但浑浊的空气几乎凝成实体,
汗味、脚臭味、泡面味、劣质烟草味混合发酵,
熏得人脑仁疼。
鼾声、孩的哭闹声、手机外放的土味神曲声此起彼伏,
演奏着一曲人间真实的戏曲大杂烩。
郭言成抱着他那迷彩大包,
像尊怒目金刚,
脸色阴沉地坐在自己的硬座“宝座”上。
旁边是个脱了鞋、把脚丫子搁在对座桌板上的大叔,
正打着震响的呼噜。
对面是个抱着啼哭婴儿、满脸愁苦的妇女。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剿匪?卧底?他妈的!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就在这时,
一道窈窕的身影穿过拥挤的过道,
带着一股清爽的果香,
停在了他面前。
是金雅。
长发随意扎起,
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在昏暗嘈杂的车厢里,
干净得像个异类。
“喂,”
金雅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郭言成的腿,
下巴朝车厢连接处扬了扬,
“跟我来。”
郭言成正一肚子邪火没处发,
没好气地抬头:
“干嘛?你要视察民情,体验硬座生活?”
金雅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直接弯腰,
一把抓住郭言成的胳膊,
硬生生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少废话!走!”
郭言成被她拽得一个趔趄,
跌跌撞撞地被拖离了那噩梦般的硬座区。
穿过几节同样拥挤的车厢,
金雅推开一扇相对干净的车厢门。
一股清凉、带着淡淡香氛的空气扑面而来。
豪华软卧车厢!
走廊铺着干净的地毯,
灯光柔和,
两侧是关着门的包厢,
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金雅走到其中一个包厢门口,
刷开卡,推门进去。
里面是标准的四人软卧格局,
但此刻,只有上铺两个铺位铺着干净整洁的卧具。
下铺空着。
“喏,”
金雅把自己的行李箱塞到床下,
指了指对面那个上铺,
“你的。”
郭言成愣住了,
抱着他的迷彩包站在门口,
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我的?硬座票能进软卧?”
金雅白了他一眼,
像看个傻子:
“我自费给你升了个舱!三十多个时硬座?”
“你想变人干我还不答应呢!蓓贝姐姐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混杂着巨大的尴尬和一丝丝……感动?
瞬间冲垮了郭言成刚才筑起的愤怒堡垒。
他看着那个铺着雪白床单、
看起来无比柔软舒适的上铺,
又看看金雅那张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格外动饶侧脸,
嘴唇动了动,
那句酝酿了一路的国骂硬是卡在喉咙里,
最后只挤出干巴巴的两个字:
“……谢了。”
“少来!”
金雅利落地爬上自己的上铺,
开始铺她自带的一次性床单和被套,
“别自作多情啊!蓓贝姐姐了,你这人看着精明,其实生活自理能力约等于零。”
“脑子还一根筋,让我路上多盯着点,别让你把自己饿死或者蠢死。”
她动作麻利,语气带着点嫌弃,却又透着一股熟稔的亲昵。
他看着金雅像女主人一样又自然地帮他铺好一次性床单、抖开薄被,
心里那个荒诞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她喜欢蓓贝,
我是她“白月光”……这女人,
该不会是想来个“一锅端”,
把我和蓓贝连锅端了吧?!
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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