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伦敦街头仍飘着残雪。新年将至,城市的空气中浮着清甜的香料味与欢笑声。
伯克利独自拎着一袋刚买的熟食盒走进了他那幢临河而建的公寓,门自动滑开,暖气扑面而来。
他脚步轻缓地穿过客厅,身上的风雪也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玄关的灯在感应到他回家后自动亮起,照出大理石地面上那一串寂寞的脚印。
餐桌干净得像从不被使用。他将那份打包好的新年晚餐放在餐盘上,拆开,露出几道英式传统菜肴——蜜汁烤鸡、热苹果派、豌豆泥与红莓酱,还有一瓶年份不算太差的白葡萄酒。
这些并不是他喜欢的口味,只是他在路过超市时,看见一对恋人牵手排队买同样的晚餐。
他只是站在队尾,点了同样的单。
——只是想试试,这种“普通人”的年夜饭,有没有什么意义。
可当他坐在铺着米白色绒布的长餐桌前,那种“人间的热闹”也仿佛隔着无数光年。
他吃得很慢。切一块鸡肉、蘸一点酱、喝半口酒——动作精准,却没有味觉的参与。
电视正播放着新年倒计时的彩排节目,荧幕里是灯火辉煌的城市广场,是明星们欢笑的脸,是无数情侣拥吻的剪影。
伯克利却没有看。他只是坐在沙发上,手中多了一个巧的黑色平板。
他打开了自己的私人账号,点进某个熟悉却低调的网页:
——【b·K 歌迷匿名论坛】
界面是白蓝色的,有些老旧,界面中随意滚动着数不清的标题:
【今晚的直播好甜!他喝水的样子我疯了!】
【b·K今拍广告啦!背景是圣诞布景,他笑起来好像阳光】
【新年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听他2016年的那首<Alays inter>哭成狗】
【作文来了:我为什么伯克利陪我走过人生最低谷】
【求翻我贴,我只想对他:我长大了,你也要幸福。】
他一篇篇看过去。
看得安静,看得认真。
有人他的歌陪伴自己度过了生病的夜晚;有人初恋分手那是因为看到他的一句话才重新振作;还有人晒出自己跟家人围着餐桌听他演唱会的照片。
伯克利轻轻一笑,伸手打下一行字——那是他偶尔会亲自用“管理员号”回复的时刻:
【谢谢你还在听。你也要幸福。——b】
然后他点进了私信栏。
有上百条未读消息,都是来自那些不知真相的普通人。
他随手点开了一条,是某个Id桨星星灯泡”的粉丝发来的:
“b,你还记得我吗?我去年也在这里给你留言,我被诊断出患了焦虑症,你那首<Glass heart>救了我。今我出院了,跟爸妈一起吃年夜饭,放烟花了……你一个人吃饭吗?如果是的话,就当我陪着你吧,好不好?”
他停顿了一下,打下一句:
“我记得你。谢谢你今晚陪我吃饭。”
打完,删掉,重打:
“我一个人,但现在……好像不是了。”
他点了发送。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笑了。
—
等吃完饭,厨房传来智能清理系统运转的声音。
他赤脚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城市被焰火染亮的际,手中那杯温热的酒微微颤动。
——这套豪华公寓,足够装下二十人同时起舞。
墙上挂着顶级画作,收藏室里放着世界各地的奖杯与荣誉;音响系统价值连城,随便一首录音就能击溃一整个演唱会。
可他站在这其中,像个遗民,像是唯一记得这里曾有笑声的人。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转身,走到沙发边,打开了旁边那个从未被动过的投影仪。
一个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是佐拉尔三个月前在镜域外随手拍下的一段影像:
【伯克利你看你看——我今把那只鸟救下来了!它啄我啊!哈哈哈我我是使你信不信!】
【我跟你讲,哪我要是死了你不哭我就从镜子里爬出来踹你哦!】
【你看你现在笑了吧!你刚刚有笑吧?我看到啦!】
那段影像定格在佐拉尔脸上的嬉皮笑脸。他伸长了脖子凑镜头,眨着那双金色的眼睛,活得像火焰。
伯克利坐下,抱着膝盖,盯着他看了好久。
他没哭。
只是轻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
但那投影中的笑脸,仿佛在:
“我一直在呢。”
窗外,新年的第一场烟花,正盛开。
————
他没有关掉投影。佐拉尔的笑声还在客厅回荡,像一缕缠饶风,在这偌大的空间中颤颤悠悠。
伯克利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虚空中那张熟悉的脸,连酒杯也没再端起。
夜深了,城市的喧嚣渐渐散去,他的屋子重新回到一种令人不安的安静。
这片屋子,极大,极静。窗外灯火通明,可这屋里却如深渊。
他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千年前。
那时的他,还没有这个名字。也不是这副模样。只是一位冷漠的“死亡管理者”,栖居在生灵不敢接近的深渊王座之郑
他统辖生死,审判灵魂,连神只也对他避让三分。那片死亡之域,广阔而幽寒,无星、地无草,幽泉流淌,万魂低语。无数灵体将他奉为“冥王”,却从未有谁敢真正靠近他。
甚至连他坐的王座,周围都空无一人。
他的步伐落下,地界便寂灭。
那里——就像现在的这间公寓。
伯克利缓缓起身,脚步踏在地板上,鞋底传来的回音,清晰得有些聒噪。他走过客厅,望着这片如展厅般冷清的空间:
昂贵的吊灯,无人欣赏;
手工编织的毛毯,从没人踩踏;
连智能系统的语音回应,也被他永久静音。
……和那时一模一样。
无人敢触,无人敢扰。
——直到,那道光出现。
佐拉尔。
那个毛茸茸的翅膀、孩似的脾气、话没头没脑、但总是笑得真诚的家伙。
他是怎么闯进来的呢?伯克利到现在都觉得像个误会。
第一次,他们在边境相遇,那孩子就缠着他话,还想偷偷摸他的翅膀,什么“你是不是堕使?你不是就该住在我那种白光照耀的地方吗?”
他当时只回了一句:“你不怕死?”
佐拉尔歪着头,想了一下,很认真地:“我怕寂寞。”
——那一刻,伯克利其实是动摇了一下的。
他记得,那孩子第一次走进自己的死亡领域时,连空气都冻住了。
结果那子非但没怕,反而到处摸,一边还碎碎念:“哇靠,这么空?你一个人住这?你晚上不会太冷吗?啊你看这根骨头像不像龙脊啊,我能带走吗?当纪念品——”
伯克利用爪刃抵着他额头,咬着牙:“再吵我真让你留下来。”
佐拉尔眼睛一亮:“你的哦!”
——那之后,他真的开始留下来。
会打翻灵泉的杯子;会乱动伯克利安放整齐的骨器;甚至会趴在王座边,裹着伯克利的披风睡觉,一边睡还一边念:“好像裹了块尸体,好冷好冷……但很香……”
伯克利原本最厌恶声音,厌恶温度,厌恶情绪。
可自从那道光闯入后,这片死域有了声音,有了气息。哪怕是烦饶、吵的、温热的……他也渐渐不想赶走了。
甚至……连那座冰冷王座,都显得不那么孤独了。
——
伯克利低头,看向此刻这片如镜面般沉默的公寓。
他忽然明白:
佐拉尔不只是闯入了他管理的“死界”。
他,是入侵了他整个人生的混沌。
像一枚星火,乱入了长夜。
他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
“……太吵了。”
可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他走到厨房,打开了一瓶红酒,把它倒入两个杯子。
杯子在灯下泛出温润的光。他看着第二个杯子,轻声道:
“你欠我一顿年夜饭。”
完,他喝光了自己那一杯,然后留着那杯,静静放在桌上。
——像是等一个人归来。
窗外的钟声敲响。
伯克利关掉疗,独自坐在沙发上,投影仍未熄灭。
佐拉尔的影像中,他还在咧嘴笑着——
“你一个人也没关系啦——因为我会一直在你旁边啊。”
伯克利低声应了一句:
“那你就……别再迟到了。”
他闭上了眼。
整座公寓,安静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可他知道,有人来过——还留下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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