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亮透,山里头就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雾。
一支瞧着就松松垮垮的商队,从石老山西侧那条新开的土路上,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十几辆骡车上,都盖着厚厚的油布,底下鼓鼓囊囊的,也不晓得装的是什么金贵货色。
护送车队的,是几十个穿着钱家商行号服的护卫,一个个都无精打采,手里的刀,也都是懒洋洋地挎着。领队的,是钱家那个姓陈的老护卫头领。他坐在头一辆车上,嘴里头叼着根草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车夫聊着。
一个跟在他身边,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护卫,那张脸,白得没半点血色,握着刀的手,一直在抖。
他凑到陈头领跟前,那声音,跟那蚊子哼哼似的。
“陈...陈头,咱们...咱们真要去闯那西山十三鹰的老窝?我听那伙人,杀人不眨眼,比官兵还狠。”
陈头领拿眼角瞥了他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皮水囊,拔开塞子,自个儿先灌了一大口。一股子辛辣的酒气,就在这清晨的冷风里散开。
他把水囊,递到那年轻护卫嘴边。
“喝一口,暖暖胆子。”
那年轻护卫不敢接,直摆手。
陈头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把水囊收回。
“怕个球!”他压着嗓子骂,“你当咱们真是来送死的?咱们的命,是东家给的,金贵着呢。许乡贤的人,早就跟那狼似的,在前头那山谷里趴着,就等着这帮子不开眼的杂碎往里头钻。”
他顿了顿,又把声音放得更低了些。
“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戏,给演真了。把这群狼,都给引到坑里去!待会儿真动起手,都别给老子当孬种!听见没?都给老子往那车底下缩,结成圆阵,能撑多久是多久!”
他手底下那些个护卫,也都是些老江湖,嘴上应着,可那眼神,却不住地往路两边那黑漆漆的林子里瞟。
整个队伍,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肥羊”的味儿。
而在他们头顶上,那相隔了七八里地的一处山脊上。
王虎趴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嘴里也叼着根草根,拿一块黑布,一遍遍地,擦着手里那柄开山斧的斧龋
他身后,那五十名虎贲营的精锐,也都跟那石头似的,散布在林子里,没一个人出声,没一个人乱动。
日头,一点点的,往上爬。
山谷里的气温,也跟着燥热起来。
终于,远处那条狭窄的谷道上,出现了人影。
先是几个猫着腰,探头探脑的斥候,随即,便是大队的人马。
王虎把那草根,从嘴里吐掉。
他那双虎目,微微地眯了起来。
底下那伙人,约莫有两百来号,分成了两拨。一拨,穿着五花八门的破烂衣裳,手里头的家伙,也是长短不一,走道也没个章法,吵吵嚷嚷的,正是那西山十三鹰的匪帮。
另一拨,则跟他们截然不同。
约莫六七十号人,个个都穿着统一的黑色皮甲,手持精钢腰刀,行动之间,井然有序,透着股子冰冷的肃杀。
为首的,是一个骑着匹黑马的中年将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眼神,却跟那鹰似的,不住地在四周打量。
王虎晓的,这人,应该就是黄都司手底下那个,叫陈泰的都尉。
那两拨人,在谷口合计一阵,便分了开来。
十三鹰那伙山匪,咋咋呼呼的,就从谷口的正前方,冲了进去,扑向了那支瞧着就毫无防备的假商队。
而陈泰和他手底下那些个精锐,则悄没声的,从两侧那更隐秘的林子里,包抄了过去,显然是想来个一锅端。
一场瞧着就一边倒的厮杀,开始了。
十三鹰的匪徒们,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跟那饿了三的狼群,瞅见了羊羔似的。
那支由钱家护卫组成的假商队,也像是被吓破哩,怪叫着,乱糟糟地把骡车围成一圈,抽刀抵抗。
陈泰和他手底下的人,就站在不远处的高地上,冷冷地瞅着底下这副乱局,没一个人动手。
他要等的,是那支商队,被彻底冲垮,里头藏着的,真正的大鱼,被逼出来的那个瞬间。
可他没等到。
他等来的,是死亡。
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时。
从他侧后方那片,他自以为最是安全的林子里。
数十支淬了剧毒的,黑色的弩箭,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就射了出来!
这些箭,射的不是那些个寻常的兵士。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陈泰和他身边,那些个同样是穿着精良皮甲的,亲卫头目!
“噗嗤,噗嗤!”
几声利器入肉的闷响。
陈泰身边那七八个亲卫,连个哼哼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齐刷刷地,捂着自个儿的脖子,或是胸口,倒了下去。
他们那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恐,随即,便被一层死灰般的黑色,给彻底覆盖。
“有埋伏!”
陈泰那张脸,一下子就没了血色。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个儿这只捕蝉的螳螂,身后,竟还藏着一只等着吃他的,黄雀!
他想也不想,拨转马头,就想跑。
可他才刚一转身。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边怒火的虎啸,便在他身后,炸开!
王虎那铁塔般的身板,不知何时,已经从那林子里,冲了出来。
他手里,提着两柄不知从哪儿缴获来的,厚背的砍山大刀。
他整个人,就跟那发了疯的犀牛,不闪不避,不管不顾,硬生生的,就从那乱军之中,撞出了一条血路,直奔那同样是惊骇欲绝的陈泰而来!
他身后,那五十名虎贲营的精锐,也如同鬼魅一般,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他们结成三三战阵,手里的钢刀和连弩,开始无情的,收割着那些早已是阵脚大乱的,黑山营的私兵。
陈泰晓得,跑不掉了。
他那张脸,也变得狰狞起来。
他抽出腰间的佩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不退反进,迎着王虎就冲了上去。
“哪里来的野狗,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王虎那双虎目里,全是血丝,他嘴里,也只回了三个字。
“杀你的!”
两道身影,狠狠地撞在了一块。
陈泰的刀法,是正经的军中路数,大开大合,一招一式,都透着股子沙场上的狠厉。
可王虎的刀法,却没半分章法,就是劈,就是砍,就是拿命去换。
他硬是凭着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和那身变态的筋骨,跟陈泰斗了个旗鼓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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