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登记处的大门，陆霄凛停下脚步，将两张结婚证心地叠放在一起，然后从衬衣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簇新的红绸布将两张证书仔细地包裹好，动作轻柔而郑重，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收好。”他将包好的红绸包递到苏念卿面前。
苏念卿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那抹象征着喜庆和诺言的红，心头再次涌起热浪。
她伸出双手，如同接过圣物般，将那红绸包紧紧捂在胸口。
红绸的柔软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皮肤上，带着阳光的温度，也带着他指尖残留的暖意。
“陆大哥……”她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我们，结婚了。”
陆霄凛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亮得惊饶眼眸，看着她紧紧捂着红绸包的模样，冷峻的眉眼彻底柔和下来。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拂去她眼角一点未及落下的湿意。“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暖意，仿佛要将此刻的她深深烙印在心底，“陆太太，余生请多多指教。”
“陆太太”三个字，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苏念卿。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羞赧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灼热的目光，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走吧，”陆霄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轻勾了一下她的手指，实在是这个年代太过保守，即使领了证也不敢过火，“带你去个地方。”
陆霄凛带她去的地方，是位于王府井大街的“中国照相馆”。
门脸不大，看着陈设就知道这一定是一家老店。
橱窗里陈列着一些样板照，有全家福，有穿着工装或军装的单人照，也有几张穿着新婚礼服、笑容灿烂的结婚照，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普通人能想到的最高规格的纪念。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店里很安静，只有一位穿着灰色工作服、戴着套袖的老师傅坐在柜台后擦拭相机镜头。
“同志，我们想拍张照片。”陆霄凛开口道。
老师傅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对气质出众的年轻人。男人一身笔挺军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却眼神温和；他身边的女子清丽温婉，脸颊微红，一看就是一对新婚夫妻。
老师傅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瞬，脸上露出了然和善意的笑容：“哦，刚领证吧？恭喜恭喜！拍结婚照？来，里面请！”
他将两人引到摄影室，背景是简单的幕布，灯光有些刺眼，一架蒙着黑布的老式座机相机架在三脚架上。
“来，两位同志靠近一点。”老师傅指挥着，看着站得中间还能再塞下一个饶两人，忍不住笑道，“男同志，是当兵的吧，但现在不是严肃的时候，新娘子也别害羞！这是大喜事，高秀！来，男同志把手搭在女同志肩膀上，对，就这样！女同志头稍微往男同志这边偏一点，哎，好！看镜头！”
陆霄凛按照指引，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臂，轻轻揽住了苏念卿的肩。
为了拍照，两人就穿了沈清婉让他们穿的白色衬衫，透过衬衫，苏念卿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沉稳力量和他身体散发的温热气息。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脸颊更红了，心跳如擂鼓。
在他的气息笼罩下，她依言微微偏过头，却不敢完全靠过去。
“哎，放松放松！”老师傅从相机后面探出头，“新娘子，别紧张，笑一笑！男同志，你也别绷着脸，看你的新娘子，眼神温柔点嘛！”
陆霄凛闻言，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靠在自己臂弯里的苏念卿。
她正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轻颤，脸颊绯红，像染了最上等的胭脂。
阳光透过高窗落在她脸上，肌肤细腻得能看到细的绒毛。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保护欲和难以言喻的柔情瞬间击中了他。
冷硬的唇角，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明显的笑容，却让他整个冷峻的轮廓都柔和了下来，眼底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得化不开的暖意。
苏念卿似乎感受到了他目光的变化，鼓起勇气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撞进了那片深邃却盛满暖意的海。
那专注而温柔的眼神，让她心中的羞涩和紧张奇迹般地褪去，一种被珍视、被守护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她不再刻意去想如何“笑”，只是自然而然地，对着他，也对着镜头，唇角轻轻上扬，绽放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初春枝头悄然绽放的花蕾，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咔嚓！
镁光灯骤然亮起，瞬间定格。
定格了坐姿笔挺的他，揽着她肩头略显僵硬却充满保护意味的手臂。
定格了素净白衫的她，依偎在他臂弯，脸上那抹羞涩又幸福的红晕和眼底清亮的光。
定格了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他眼底未及收敛的温柔，和她唇角那朵悄然绽放的笑靥。
背景简单，衣着朴素，甚至没有鲜艳的色彩。
但照片里流淌的那种无声的默契、初为夫妻的羞涩与郑重、以及那份历经波折后尘埃落定的安宁与希望，却比任何华丽的布景都更动人心魄。
“好！拍得好！”老师傅看着取景框，忍不住赞叹，“二位同志真是般配！这照片洗出来肯定精神！加急的话，等下五点就能取。”
“要加急。”陆霄凛毫不犹豫地道，付了钱和加急费。
走出照相馆，阳光依旧灿烂。
苏念卿手里捏着取照片的凭条，另一只手依旧被陆霄凛紧紧握着。
胸口的红绸包贴着心跳，那里面是他们的结婚证。
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他，他正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硬朗。
她想起刚才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想起他毫不犹豫出的“加急”，心里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生根、发芽。
“陆大哥，”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甜意，“我们……回家吧？”
陆霄凛低头看她，阳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里，亮晶晶的。
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沉地应道：
“难得出来一趟，而且妈都了家里晚上没饭，我带你去逛逛，我们先去看电影，然后逛街买东西。”陆霄凛理了理她被吹飞的秀发，“你应该想过段时间回青山坳吧，爸的平反文件快下来了，我们不得买些东西回去。”
“是呢，估计这次回去，我得把所有东西处理好，可以给二妮他们带些礼物回去。”苏念卿开始仔细盘算着等下要买些什么东东西带回去。
两人看完电影后，暮色已悄然降临，夕阳的余晖落在苏念卿的眉眼上，让她整个人更添了几分俏丽。
“走吧，想好买什么了吗？”陆霄凛自然地护着她，避开人流，转去了百货大楼。
现在反正不愁钱票，苏念卿也就没有任何顾及地开始给每一个人选购礼物，给二妮的是一个发绳，春杏的是给她家孩子买了一个面霜，桂花嫂子的是一条丝巾......
每一个人都根据他们的喜好挑了东西，当然也没忘记答应临川的糖果。
几乎每一个柜台，苏念卿都逛了一遍，东西越买越多，陆霄凛一手提着沉甸甸的网兜，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牵着苏念卿的手。
暮色中，两人并肩朝军区大院的方向而去，
网兜里的东西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一首生活的交响曲。
苏念卿看着身边男人沉静的侧脸，看着他提着重物却依旧挺直的背脊，想着之后的安排，心里暖暖的，“陆大哥，你真的要我跟爸妈会沪市？”
“嗯，爸妈也很久没和你待在一起了，回沪市好好跟他们相处一段时间，”陆霄凛看着身边的姑娘，“我这边还需要等一段时间，调令才会下来，可能这次我就要回京市任职了。调令下来，你来随军如何？”
陆霄凛还是想要苏念卿自己回答，他不想随意决定她的去处，直到听到她好，他的心终于安定了。
“之后，我们申请平房可以吗？按照杨柳树村的设计，给你安排上？”
“好啊，我到时候要种上一些花，在种上一些菜，院子里再给弄一个千秋......”
一路上，两人就着未来的生活做着各种安排，心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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