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铜鹤香炉青烟袅袅。钦监监正周德手捧龟甲，在御前重重叩首：\"陛下！老臣连卜三卦，皆得乾卦六爻俱变，此乃'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之兆啊！\"
老臣颤抖着展开卦图，六道\"老阴\"爻线触目惊心。殿中文武顿时哗然——乾卦全变，在《易林》中谓之\"翻地覆\"，乃大凶之象！
\"陛下明鉴！\"周德声音嘶哑，\"乾为，六爻皆变主道逆校若强行新政，恐有...有鼎革之危！\"
李辰浩站在武官队列中，指尖掐入掌心。他昨日就听闻钦监连夜占卜，没想到竟得出这等结果。余光扫去，庄亲王党羽个个面露喜色，而张廷玉等改革派则面色凝重。
\"李卿，\"雍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通晓西洋术数，对此有何见解？\"
李辰浩深吸一口气出列：\"臣请陛下许臣一问——周大人，这六爻俱变，概率几何？\"
周德一愣：\"意冥冥，岂可以数算之？\"
\"臣却要算。\"李辰浩从袖中取出六枚铜钱，\"《周易》有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每爻有变、不变两种可能，六爻全变的概率当是...\"他故意停顿，\"六十四分之一！\"
殿中嗡声四起。李辰浩不等周德反驳，当场将铜钱连掷六次。铜钱叮当落地，竟次次都是\"老阴\"！
\"诸位请看，\"李辰浩指着铜钱，\"这便是六爻皆变。按西洋算法，连掷六次皆阴的概率，与掷一次就得六阴完全相同。\"他环视群臣，\"若此象罕见，周大人何以连得三次？\"
庄亲王突然冷笑：\"李大人这是要以铜臭玷污圣贤经典？\"
\"王爷谬矣。\"李辰浩不卑不亢，\"《易经》开篇即言'乾道变化'，正谓道无常。若卦象果真万年不变，文王又何必演周易？\"
周德胡须直抖：\"荒唐！《易纬》明载'乾六变，柱折'！此乃上示警！\"
\"那下官倒要请教，\"李辰浩突然提高声调，\"《系辞》有云'穷则变，变则通'。乾卦六爻皆变，不正应了'变通'二字？周大人只言凶兆，不提变通，莫非有意曲解圣人之意？\"
殿内温度骤降。李辰浩这话直指钦监\"曲解经典\"，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人欺君了！
雍正突然轻叩龙椅：\"李卿，西洋人可会算卦？\"
这问题看似随意，实则凶险。若答不会，则自认西学不如；若答会，便是亵渎圣贤。
李辰浩灵机一动：\"回陛下，西洋有'概率论'，算的是事物变化之常理。伽利略曾言：'自然之书以数学写成'。这铜钱正反，与蓍草阴阳，道理相通。\"
\"放肆！\"周德突然暴喝，\"伽利...什么玩意也配比肩文王？\"
李辰浩正欲反驳，雍正却突然问：\"西洋历法可算日食否？\"
\"回陛下，可精确到刻。\"
\"哦？\"雍正似笑非笑，\"那明年春分的日食，西洋算法与《大统历》孰准？\"
李辰浩心头一震——皇帝这是在给他递刀啊！他立刻答道：\"据南怀仁遗留算法，明年二月十八未时三刻日食，而《大统历》记为二月十七申时。\"
\"好。\"雍正轻描淡写，\"届时验证。\"
周德脸色惨白。若西洋算法再胜，钦监将威信扫地！庄亲王见状，急忙出列：\"陛下！象玄奥，岂是夷人可窥？李辰浩妖言惑众...\"
\"皇叔，\"雍正打断他，\"朕记得康熙三十五年日食，《大统历》误差半个时辰，先帝曾罚俸钦监。对吧？\"
这一记回马枪杀得庄亲王措手不及。先帝旧事重提，谁还敢历法不准无关紧要？
退朝后，李辰浩被单独召至养心殿。雍正正在把玩那六枚铜钱，见他进来，突然将铜钱抛向空知—
六枚铜钱落地，竟又是全阴！
\"李卿，\"雍正似笑非笑，\"这概率论，朕看有点意思。\"
李辰浩背后冷汗涔涔：\"陛下明鉴，臣...\"
\"朕已命人查过。\"雍正打断他，\"周德昨夜占卜七次，前四次皆非全变，独最后三次'恰巧'全阴。\"皇帝冷笑，\"好个'意'！\"
李辰浩恍然大悟。难怪皇帝问他概率问题，这是要借他之口，用\"数理\"破\"命\"啊！
\"陛下，那历法改革...\"
\"明面上，钦监仍用《大统历》。\"雍正取出一份密折，\"但你私下组建'算学新局'，用西洋算法另编一套。待明年日食验证后，再定行止。\"
李辰浩接过密折，只见朱批写道：\"以算学破命，胜于以权术压人。\"
离宫时，李辰浩在东华门遇袭。一支弩箭擦着他脖颈飞过，钉在宫墙上嗡嗡震颤。箭杆上缠着张字条：\"六阴索命\"。
王勇带人搜查无果，只拾到半块玉佩——雕着虎头纹，正是庄亲王府的标记！
当夜，李辰浩在书房验算概率。六枚铜钱连掷百次，记录全阴次数。明时分，结果出炉：1.56%，近乎理论上的1\/64。
他揉着酸涩的眼睛，忽然想到——周德连得三次全阴的概率是1\/，几乎不可能！除非...那蓍草被动过手脚！
正思索间，门房来报：张廷玉派人送来《皇极经世书》，是供研究\"变通之道\"。
李辰浩翻开这本北宋邵雍的巨着，在\"观物篇\"中发现张廷玉的批注：\"六阴非凶，阴极阳生。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老相国这是在告诉他：乾卦六爻皆变，恰合\"行健\"之象，改革正当其时！
晨光透窗而入，李辰浩推开窗户。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覆着薄霜，在朝阳下闪闪发光。他想起伽利略临终那句话：\"地球依然在转动。\"
无论卦象如何，无论阻力多大，历史的车轮终将向前。而他要做的，就是成为推动车轮的那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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