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圜丘坛上，雍正帝的祭文刚刚念到\"朕膺命\"四字，空突然暗了下来。李辰浩抬头望去，但见一轮黑影正缓缓蚕食太阳——日食提前开始了！
\"护驾！\"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寂静。侍卫们慌忙举起华盖，乐工们手忙脚乱地收起乐器。钦监监正周德面如死灰，手中铜壶滴漏显示距预报的日食还有半刻钟。
\"周爱卿，\"雍正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就是你的'分毫不差'？\"
周德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臣...臣万死...\"
李辰浩站在百官队列中，目光扫过观礼台角落——南怀仁等几位西洋传教士正低声交谈，手中的西洋文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比利时传教士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祭仪式草草收场。回到乾清宫，雍正当庭摔碎了钦监进献的铜壶滴漏。鎏金铜壶在龙纹地砖上裂成碎片，水银珠四处滚动。
\"自顺治二年修《时宪历》至今，八十余年竟算出这等谬误！\"雍正厉声道，\"钦监上下，罚俸三年！\"
殿中鸦雀无声。突然，南怀仁出列行礼：\"陛下，臣有本奏。\"
雍正眯起眼睛：\"讲。\"
南怀仁从怀中取出一卷星图：\"这是臣按西洋新法推算的今后三月象，请陛下验证。\"他又拿出个精巧的黄铜仪器，\"此为'浑仪'，可演示日月运校\"
李辰浩仔细观察那仪器。不同于钦监笨重的浑仪，这个西洋\"浑仪\"不过巴掌大，却由数十个精铜环嵌套而成，每个环上都刻满精细刻度。南怀仁轻轻拨动某个机关，仪器竟自行运转起来，完美重现了今日日食景象！
\"陛下请看，\"南怀仁指着仪器，\"按西洋测算，下次月食将在八月十五子时三刻，持续两刻又七分。\"
周德忍不住反驳：\"荒谬！《大统历》明载八月无食！\"
\"是吗？\"南怀仁微笑，\"那不妨赌上各自前程？\"
雍正突然拍案：\"准！若西洋法准，钦监即刻修订历法；若不准，逐南怀仁出中国！\"
退朝后，李辰浩奉命调查历法失误原因。钦监藏书阁内，尘封的《崇祯历书》引起他注意。这部由徐光启和汤若望合编的历书，融合了中西文测算之法，却在康熙初年被束之高阁。
\"大人，\"年轻的监副张明远低声道，\"其实...我们私下比对过，西洋法确实更准。但监正...\"
\"什么？\"
张明远欲言又止，最终从袖中抽出一本笔记：\"大人请看。\"
笔记上是密密麻麻的对照表。李辰浩细看发现，过去五年所有重大象，西洋预测误差平均不足二十息（约40秒），而《大统历》误差常达半刻钟以上！
\"为何不上报？\"
张明远苦笑：\"监正，夷人历法再准，也是'奇技淫巧'...\"
正当两人交谈时，藏书阁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张明远慌忙藏起笔记，但为时已晚——监正周德带着几个老臣闯了进来。
\"好啊！\"周德胡子直抖，\"张明远，你竟敢私通夷人学！\"
李辰浩挡在张明远身前：\"周监正，本官奉旨查案。\"
周德冷笑：\"查案查到西洋邪上了？\"他突然抢过那本笔记，撕得粉碎，\"钦监的事，不劳李大人费心！\"
碎纸飘落，李辰浩注意到其中一页记载着去年某次异常象，旁边批注：\"庄亲王令改期上报\"。
当夜，李辰浩秘密拜访南怀仁。传教士的寓所像个型文台，墙上挂满星图，桌上摆着各种精巧仪器。
\"李大人请看。\"南怀仁指向一架望远镜，\"这是最新收到的'木星卫星表'，欧洲同行观测发现，木星的四颗卫星运行规律如同时钟般精确，是最理想的宇宙钟。\"
李辰浩凑近目镜，清晰看到木星周围四个光点——这与伽利略当年的发现一致！想到钦监还在用\"金木水火土\"的模糊概念测算象，他不禁汗颜。
\"南神父，\"李辰浩突然问道，\"若西洋历法如此精准，为何还会出现'八月月食'之争？\"
南怀仁神秘一笑，从书柜暗格取出一封信：\"因为有人需要这个'赌局'。\"
信是葡萄牙文写的，但附有中文翻译。李辰浩读到一半就明白了——南怀仁的预测是根据最新收到的欧洲数据，而钦监的《大统历》还停留在元朝郭守敬的测算基础上，误差累积已达三日之多！
更惊饶是，信中提及庄亲王曾秘密派冉澳门购买西洋文仪器，却将其锁在王府密室，从未交给钦监使用！
\"神父可知庄亲王为何...\"
南怀仁摇头：\"但上月他派人来问过'日食时刻'，我给的时刻与钦监公布的不同。\"
李辰浩恍然大悟。今日祭，庄亲王故意站在最前排，似乎早知日食会提前...
三日后，李辰浩被秘密召入养心殿。雍正正在把玩南怀仁进献的浑仪，见他进来，开门见山：\"朕已命粘杆处查过，庄亲王确实私藏西洋仪器。\"
李辰浩心头一跳：\"皇上明鉴...\"
\"朕不是问你这个。\"雍正突然话锋一转，\"你跟南怀仁学了多少西洋历算？\"
李辰浩如实禀报所见所闻。雍正听完，从案头取出一册书递给他——《崇祯历书》的手抄本！
\"徐光启当年编译此书，朕的皇祖父却弃之不用。\"雍正冷笑，\"如今看来，倒是朕的祖宗错了。\"
李辰浩接过书，发现扉页有雍正朱批：\"择其精要，密授可靠之人。\"字迹力透纸背。
离开皇宫时，已是繁星满。李辰浩仰望苍穹，木星正在东方闪烁。他忽然想起南怀仁的\"宇宙钟\"——在那无限精确的星辰运转面前，人类的政治算计何其渺。
但眼下，他必须利用这\"宇宙钟\"，来应对最世俗的权力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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