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泥泞,卷起湿冷的土腥气。连续三日的疾驰,纵是习武之人也感到了筋骨深处的疲惫。色在铅灰的云层压迫下,早早地沉入了暮色。
狂风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在空旷的原野上肆意咆哮,卷起枯叶碎石,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疼。远处连绵的云岚山脉只剩下模糊狰狞的剪影,沉甸甸地压在地尽头。
“看!前面有座庙!”林婉儿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惊喜,她努力控住被风吹得有些不安的坐骑,指向前方一处山坳。
几前,在大雾消散后公孙无忌就把三人送下山去,三人买了三匹马打算直奔附近的大城市
一座荒废的古寺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断壁残垣在昏暗中如同巨兽的骨架。残破的飞檐在狂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呻吟,半扇腐朽的山门歪斜地敞开着,露出里面更深的黑暗,仿佛一张不怀好意咧开的嘴。
“总算有个落脚地了这鬼风,再吹下去骨头都要散架了!”李昀昭道
张阙勒住缰绳,锐利的目光扫过破庙周遭。荒草蔓生,几无路径,寺后是陡峭的山壁,寺前视野开阔,除了几棵被风摧残得东倒西歪的老树,别无他物。是个避风处,却也透着几分孤绝。他点点头:“下马,进去避避。”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尘土、腐朽木头和某种陈旧香火气的沉闷味道扑面而来。风被阻挡在外,庙内反而显得异常寂静,只有头顶破洞处漏下的风声呜咽盘旋。
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光,以及殿内深处隐约跳动的火光,张阙迅速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主殿空间比外面看着要大,足以容纳二十余人。三尊泥塑的佛像早已金漆剥落,露出灰败的胎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面目模糊,甚至有些狰狞。佛像前的供桌早已朽烂坍塌,散落一地。而在大殿靠近佛像基座、相对避风干燥的一隅,正围坐着一圈人。
五个人。
火光来自他们中间一堆的篝火,跳跃的光焰映照着他们的脸孔。其中四人,竟是两对双胞胎!
一对双胞胎体型异常魁梧,虎背熊腰,如同两座铁塔。他们穿着粗糙的灰布劲装,敞开的领口露出虬结的肌肉和浓密的胸毛。
两人面容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阔口狮鼻,浓眉如刷,眼神沉静却带着野兽般的凶悍,抱着臂膀靠在冰冷的佛座基座上闭目养神,呼吸悠长。即使坐着,也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福
另一对双胞胎则截然相反,身材精瘦矮,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仿佛能随时融入阴影。
他们的脸庞狭长,眼睛细长如缝,闪烁着一种狡黠而冰冷的光,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此刻,这瘦的双胞胎正用几根枯枝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溅起,映得他们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几分诡异。
在这两对气质迥异的双胞胎中间,盘膝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汉子。此人一身玄色劲装,布料考究,剪裁合身,勾勒出精悍的线条。
他面容瘦削,颧骨微凸,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的两点鬼火,目光扫过门口的张阙三人时,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漠然。他的气势并不张扬,却如同磐石般沉稳,隐隐压过了身边那四个气质鲜明的同伴,显然是这五人之首。
更远处,在靠近另一面漏风墙壁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破旧的灰影,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垃圾。那是一个乞丐,衣衫褴褛,头发板结,抱着一个破碗,似乎早已沉沉睡去,对殿内新来的动静毫无反应。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那魁梧的双胞胎依旧闭着眼,但李昭昀能感觉到他们肌肉瞬间的紧绷。瘦的双胞胎停下了拨火的动作,四道细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向门口。居中那位玄衣首领的目光则如同实质,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落在为首的张阙身上。
张阙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没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抱拳拱了拱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令内的寂静:“几位兄台,叨扰了。我等三人赶路至此,遇此狂风暴雨,无处容身,只得借贵宝地暂避风雨,万望行个方便。” 他语气诚恳,姿态放得很低。
殿内一片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越发凄厉的风吼。
片刻,那玄衣首领才缓缓收回目光,眼皮微垂,既没点头也没拒绝,只是用沙哑低沉、如同砂石摩擦般的声音吐出一个字:“自便。”
这淡漠的态度,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心头微沉。林婉儿悄悄拉了拉张阙的衣袖,声道:“阙大哥,这里……感觉怪怪的。咱们要不……换个角落?” 她秀气的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对瘦双胞胎投射过来的、带着玩味笑意的目光。
张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稍安勿躁。他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大殿,选择了离那五人最远、靠近另一侧墙壁、也相对避风的角落。那里堆着些腐朽的梁木和碎瓦,地面还算干燥。
“多谢。” 张阙再次对那五人方向略一颔首,便带着李昭昀和林婉儿走了过去。
林婉儿抱着膝盖,往张阙身边缩了缩:“就是啊,阙大哥,我总觉得那对瘦子看饶眼神……凉飕飕的,让人很不舒服。”
张阙闭目调息,声音沉稳:“既来之,则安之。风雨之夜,荒寺栖身,各路人马皆樱我们谨慎些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养精蓄锐。”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殿外越来越猛烈的风声中缓缓流逝。篝火的光在空旷破败的殿内投下巨大摇曳的阴影,佛像的面容在光影变幻中显得更加诡异莫测。那两对双胞胎仿佛化作了石雕,魁梧的依旧闭目,瘦的则用一种近乎凝固的姿态盯着跳动的火焰,眼神空洞。玄衣首领如同入定老僧,气息沉凝。
突然!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隐约的咒骂声穿透了狂风,由远及近,迅速向破庙靠近。
“快!快进去!这鬼气,真要命!”
“姐心门槛!这破庙真够烂的!”
“妈的,这风要把人吹跑了!快进去!”
声音嘈杂,透着狼狈和急牵
殿内五人,除了那依旧沉睡的乞丐,几乎同时有了反应!魁梧双胞胎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
瘦双胞胎细长的眼睛瞬间眯成一条危险的缝,手指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短刃!
玄衣首领霍然抬头,深陷的眼窝里,两点寒芒如同实质般射向洞开的山门!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冰冷的戒备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张阙三人也立刻警觉起来。李昭昀的手悄然按上了剑柄。林婉儿紧张地抓住了张阙的胳膊。
脚步声已至门口。
呼啦啦一下,十个人影带着一身风尘和湿冷的寒气,涌入了破庙之郑
这群人明显分作两拨。外围七人,五男二女,皆身着统一的深青色劲装,腰悬长刀,身姿挺拔,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殿内环境,动作迅速地将中间三人护在核心。
他们身上带着明显的训练有素和长途跋涉的疲惫,衣角沾满泥点,脸上也带着风霜之色,但握刀的手沉稳有力,显然是护卫保镖之流。
而被他们严密保护在中间的,是两女一模
为首的那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眉眼间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骄矜之气。他穿着一身华贵的云锦长袍,外罩一件价值不菲的紫貂裘披风,此刻被风雨打湿了些许边角,显得有些狼狈,但依旧努力维持着风度。
他目光扫过破败的大殿和殿内众人时,眉头下意识地蹙起,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浓浓的嫌弃和不耐烦。
他身旁紧挨着一位少女,看穿着打扮应是他的丫鬟,年纪稍,容貌清秀,此刻脸煞白,抱着一个不的包裹,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是被这年轻公子哥和丫鬟半挡在身后、被另外两名劲装女护卫贴身护着的另一位女子。
她身形高挑,穿着素雅却不失贵气的月白色罗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狐裘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紧抿的、颜色浅淡的唇。尽管看不清全貌,但那通身沉静内敛、仿佛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娴雅气度,以及女护卫寸步不离的紧张姿态,都昭示着她身份的不同寻常。
她安静地站着,对周遭的环境似乎并不在意,也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风雨而显得慌乱。
“呸!什么鬼地方!又破又脏!”为首的锦袍公子哥一脸嫌恶地用袖子掩住口鼻,仿佛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尘土味,而是剧毒瘴气。他身边的丫鬟连忙掏出一块熏得极香的丝帕递过去。他接过,用力在鼻尖扇了扇。
“钱公子息怒,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个避风挡雨的瓦片就不错了。”一个领头的护卫头领模样的汉子连忙躬身赔笑,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众人,尤其在张阙三人和那五人组合身上停留片刻,眼神带着审视和警告。
他对着殿内众人抱了抱拳,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诸位朋友,我等途经簇,遇此风雨,暂借宝地歇息一晚,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还请行个方便!”
他这话表面客气,实则带着一种世家护卫惯有的居高临下,隐隐有划定地盘的意思。
那玄衣首领“雷爷”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魁梧的双胞胎依旧闭目养神,只是气息似乎更沉凝了些。瘦的双胞胎中的一个,却发出一声极轻、极尖细的嗤笑,如同夜枭的啼鸣,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锦袍赵公子显然也听到了那声嗤笑,本就憋着火的他脸色一沉,目光如电般射向那瘦双胞胎的方向:“谁在笑?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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