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的船不少,苏遮月她们这一路也见过不少官家槽船,但全都没有眼前这一艘船来得醒目亮眼。
只见那巍峨的船舱犹如一幢漂浮在水面的楼阁,檐角飞扬,雕梁绘彩。
内外两圈朱漆护栏,训练有素的家兵手执械棒,来回巡逻。
琴声是从船舱三层的花绫窗子里传出来的。
这时琴声已渐渐停了,隐约听得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下两层的窗子是用轻纱蒙上的,借着烛光,只能瞧见奴仆端着食盘来回忙碌的身影。
甲板上也是收拾得干净,漆亮,全无他们这里的脏乱。
船头的桅杆上张了一张富丽的稠旗,一个气派的大字迎风招展着——“齐”。
“哇,那大船好气派啊。”
阿喜年纪,晕船厉害,恢复得也快,这会儿不恶心了,扒在船边,一双眼睛羡慕地直瞅着,又回头问,
“娘,我们以后也能坐上这样的大船吗?”
邹大娘瞧了一眼,笃定道:“那是自然,你表姐夫家定有这样的大船,只会更气派嘞!”
苏遮月在边上听着,心里却清楚,除非是世姓继承的勋贵,普通官吏若只有俸禄,在寸土寸金的京中维持生计尚且艰难,决计买不起这等规制的游船的。
阿喜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听了娘的话顿时大放光芒,拍着手掌道,
“太好了,太好啦,阿喜也能坐大船了!”
孩的声音一时高了些,立刻就有几声重重的呼喝声传来,是两个搬运货物的壮汉伙夫,忙了大半,正是要轮值休息的时候,
“嚷嚷什么?!”
还有几声浓重口音的啐骂。
邹大娘连忙捂住儿子的嘴巴,其实这船上四周吵吵嚷嚷的人不少,高声者大有人在,这帮伙夫却唯独针对她们,不过是欺负她们只是妇孺,无男子依傍,可眼下相争无益,只能和气答应着,
“诶诶,几位大爷歇着,我们这就回舱了。”
走时也拉上苏遮月,不叫她落隶。
苏遮月随她将入船舱时,又回望了一眼江面——那的大船已经超过她们,远远地开走了。
她先前虽在京中待了一阵时间,却未曾听闻有齐家一族。
但想京中世家贵姓多如牛毛,她不知晓也是自然的。
只是苏遮月心中多少可惜,她深知在这的航道必定遇不上北宁王府的船,可遇上君钰或是虞戟的船,也能让她心里提早安定几分。
但都没樱
*
夜幕降下,明月升起。
月光照在黑沉沉的江面,随着波浪晃荡。
阿喜和邹大娘吃过干粮后,和其他船客一般,都已经睡下了。
船舱里鼾声如雷,此起彼伏,且闷热得紧,混着男人身上多日不曾洗澡的汗臭,外头飘进来的若有若无的江水泥腥味,愈发难以忍受。
苏遮月上船时惧怕自己的脸被瞧见,用些妆法涂了黑粉,又穿了邹大娘的穿旧的衣服,将身材样貌都遮掩了去,即便如此,上船时也有不少男人用些许目光打量着她,连邹大娘也叫人瞧了好几眼。
船上的男人难得荤腥,见到女子都如豺狼见了肉。
白日人多,船老大、船副都瞧着,自不敢动手动脚,但一到晚上,那心思就从眼睛里冒了出来,油腻腻地盯着她们,叫人直泛恶心。
苏遮月因而完全不敢深睡。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有水声响动。
起初苏遮月以为只是起了风,但那动静越来越大,甚至船都开始晃悠,接着却不动了,跟着吃重地一沉,仿佛有人上来。
苏遮月不觉一惊,睁开眼,正想出去看看,却听外头传来接连几声喊叫,
“劫船啦!”
“有水匪劫船!”
一声扑通的倒地声之后,动静大起,船又开始不住晃荡。
邹大娘也叫那一声吓醒了,立刻醒来,捂紧了阿喜的嘴。
余下的客人也纷纷躲到了最里头的位置,藏在高高的货堆后,这时没有一个人敢出舱,只心惊胆战地听着外头“砰砰”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似有刀剑,还有饶闷哼声,时不时有重物落地倒下。
不一时,浓烈的血腥味从外头传进来。
这商船上为了保货,船夫也都找的是人高马大的,加起来少有二十来人。
舱内所有人眼下只期盼着外头这些精壮的船夫能把这些水匪赶下船去。
可是船舱被打开的一瞬间,他们的希望一下破灭了。
进来的是一群带着鬼头面具的男人,几个像是??一样的人把她们和舱内所有人拉了出去,一个一个推踹到甲板上,
“头,这还有几个……”
船头点了火把,苏遮月下意识瞧过去,吓得心肝剧颤。
之前挤兑过她们的管货的男人,和那几个船夫的尸体都七歪八扭地倒在地上。
管货的男人是正面倒在货物堆上的,脸上被利器剌了一刀,从额头到嘴巴,半张脸被撕开了,就这么斜着死了,眼睛还睁的大大的。
另外几个伙夫,有一两个靠在船舱门口,脖子被割下一半,歪倒着,余下一些是倒在地上,肚子被捅了一刀,肠子流了一地。
甲板上全是血。
数不清的肢块残肢散落着。
苏遮月全身发抖,即使在处处诡谲的浮云阁,她也没有经历过这么血腥可怕的画面。
邹大娘强撑着身子,和苏遮月的手紧紧搂在一起。
火光照着这群人脸上一个个的鬼头面具,犹如阎王派来的鬼在世。
方才企盼着他们图钱图货的水匪,万万没有想到竟会这么残暴,这俨然是不留活口的人了。
苏遮月往边上看去,受害的不止她们这一艘船,周围还有两三只商船也被拦住了,被水纺船包围着。
船上的厮杀还未结束,火光找不到那,只能听得惨叫一声接着一声。
苏遮月知道,每一声惨叫就意味着有一个人没了性命。
“大爷,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对对,我们身上所有的银子,都……都给你们!”
与她们一道的船客实在害怕疯了,一个个都跪下求饶,哀求不已。
然而求饶声尚未结束,只见刀光一闪,苏遮月被晃了一眼,再定睛时,一个船客已经人头落地。
热腾腾的鲜血喷溅到她的脸上,她整个人都僵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个被砍了头,这些带着鬼头面具的人砍头杀人如同割草一般,顷刻间只剩下了她和邹大娘,还有一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子,男人都已经被杀光了。
这时,一个男人从另一条船上跳过来,声音粗哑,
“怎么还有人。”
那举着刀的鬼头男人却道,“大哥,这几个女子姿色不错,不如让兄弟们爽爽再杀。”
他话音刚落,就是劈头一个巴掌落下,打得半张脸通红,
“爽什么,知道我们这是最后一票吗,亮官兵就要来了,你要让大伙跟着你吃牢狱饭吗?!”
那??捂着脸,连声称是,当即也不敢二话,手上刀锋举起。
一声惨叫,又是一个人头“骨碌碌”地落在霖上。
苏遮月的左边已然没了人,眼见着锋利刀锋转向了她,淌着血的,在她面前滴下来。
她什么也想不了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等着那刀锋从上降下,割断她的脖子,将她头颅斩断。
一阵可怕的死寂蔓延,仿佛将短暂的一瞬间拉长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声哨声传来,像是一阵警报声,
“不好,官兵来了!赶紧动手!”
几个人停下动作,冲过去一看,但见远处江面上有火光飞速驶近,当下直觉不好,必须立刻撤退。
然而他们一回头,却发现刚才那两个女子并孩都已经不见了。
船上只有被割断的绳索。
“老大,她们跑了!”
为首的人急道,“别管了,我们赶紧走!”
他们紧急拿上搜刮来的财货,正要离开商船的时候,几十支黑箭已经如雨一般射了过来。
原来那火光只是迷惑,早有暗船更快地驶过来。
他们挥刀挡了几下,却是根本挡不住,第一阵箭雨结束后,连着许多人都中了冷箭,唯有少数几个机敏足够,把钱财一扔,跳下了江。
过不久,带着火光的官船靠了上来,
“大人。”
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走上船来,
“船上可还有活口?”
尉兵首领摇头,“都死光了。”
身穿官服的人四下看了一眼,死掉的水匪不算太多,不由可惜:“数人头的时候将这些船夫也算上。”
尉兵首领点头:“是!”
如今南方水匪为患,圣上下令,北宁王亲自督办剿匪,各州府的官吏都指望着凭这剿纺功劳,再往上高升一步呢。
官兵们一一清理搬运着尸体,
“大人,有几个女子跳水逃了。”
尉兵首领捡到包袱,见有女子衣裳,又看到船上绳索磨断的痕迹,再看这夜色里江水深深,若不行打捞,只怕要么死于水匪之手,要么就沉江而亡。
穿官服的人皱眉瞧了眼,“都是些平民百姓,不必费这个力气了。”
他一撤长袍,回到船舱里。
官船里灯烛明亮,照在穿官服的人身上,映出男人清俊的一张脸。
若是苏遮月晚走一步,便能认出,眼前这人正是她那已葬身火海的亡夫——李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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