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脑子像是冻透的冰疙瘩卡在脑壳里，转不动。雨水浇在脸上，顺着眉棱往下淌，模糊视野里只有那张死人似的白脸。叶清瑶眼皮闭上那一下，比被冰锥子凿在心口还凉。
走！
他听见自己腔子里炸出来这么一个字，哑得像破锣片，混着雨水的腥气。不是喊给她听的，是催他自个儿的腿——不，压根也感觉不到腿在哪儿。整个身子像是从冻层里刨出来的陈年老尸，关节缝里都塞满了冰碴子。
一只手还撑在泥里，烂稀泥混着石碴子膈着掌心。林七弓了下腰，骨头缝里爆出的呻吟差点把他自个儿噎死。雨点子砸得眼皮生疼，他眯着眼，硬是把另一条跟焊死在烂泥地里的胳膊扯了出来，哆嗦着往前探。
够着了。
指尖触到的是一截冻得冰手的腕子。像块刚从冰河底捞起来的惨白石头，裹着层稀泥，又冰又滑。他手指头冻麻了，费死劲才把那截腕子抠住，触感跟抓着块冻猪皮似的，又硬又僵。
“咳…操…”林七呛了口冷雨，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他用尽力气，把叶清瑶往自个儿这边拖。拖一下，肋叉子就像被石碾子碾过去一回。她身子死沉死沉，在烂泥汤子里划出道浅沟，没半点活气。
总算把人拖到边上。头顶没个遮没拦的，雨点连成线往下泼。林七也顾不上男女，咬着牙把她上半身拽起来，靠在自己烂泥糊透的大腿上。她脑袋往后一仰，湿漉漉的黑发全糊在脸上脖子上，像盖了张水淋淋的裹尸布。
林七胸口那片被寒气糊住的骨头猛地一抽。不是冷的，是急的。他抬手就去拨拉她脸上的头发。手指头碰着那块冰冷的脸皮，水淋淋的泥浆底下是纸一样的煞白，嘴唇冻得发紫。他没个轻重，指尖刮过的地方红都没红一点。
“瑶…叶清瑶！”
他拿肩膀撞她后背，手肘使劲抵她肋下。没回应。雨水顺着她低垂的睫毛往下滚，像冰凉的泪。林七心口那个冰窟窿里滋啦一下蹿起股邪火。管它是不是坟头拉二胡，他猛地扬起巴掌——
啪！
带着泥水的、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叶清瑶冰冷的脸上！
那颗无力的脑袋被抽得猛一晃荡，白脸上瞬间浮起个清晰的泥手印子，刺目得很。
林七胳膊在半空僵着，手心里麻刺刺地疼。他看着那印子，一股气儿吊在嗓子眼。
那冻僵的长睫毛…颤了一下。极其微弱。眼缝间紧闭的眼皮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艰涩地……滚了一下。
有门！
林七那口气差点喷出来，也顾不上扇人耳刮子是不是正路，巴掌又扬起来了——
“别……”
气若游丝，蚊子哼哼似的。混在哗啦啦的雨声里，几乎听不见。
林七的巴掌顿在空中，指头缝里的泥浆滴答往下掉。他俯下头，耳朵凑近她冰凉的嘴唇。
“……动……” 又一丝气息送出来，夹着浓重的寒气，喷在他耳廓上，冻得他一哆嗦。
啥意思？别动她？还是他别动？
雨更大了，白茫茫一片，打在身上生疼。烂泥坑正一点点往下陷。林七低头看着怀里这瘫烂泥似的冰冷躯体，又看看四周毫无遮掩的雨幕荒地，一股凉气混着雨水钻进肺管子。完了，今怕是要一起交代在这烂水坑里。
啪嗒。
有什么湿漉漉、冰凉刺骨的东西砸在他手背上，又滚落下去。
林七低头一看。靠在自己腿上的叶清瑶右手，沾满泥浆的手掌不知何时摊开了。掌心朝上，污浊的泥水正从她掌心那道细的、深可见骨的裂口里混着血丝往外冒。伤口边缘冻得发白泛紫。刚才那啪嗒声，是她手里攥着的一块碎冰碴子掉了出来。
冰碴子沾着血泥，滚落在他脚边的烂泥地里。它没立刻化开。一丝微弱到近乎看不见的冰寒气息从它断裂的边缘散发出来。气息接触到冰凉的雨水，竟瞬间凝出了一层极薄的、毛刺般的……冰绒。
像最细的冬日霜花。
林七眼睛猛地一眯！有戏！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把叶清瑶沾满污泥的手扳了过来。手指头冻得跟胡萝卜似的，不管不关掐住她手腕伤口的近心端，死命往上推！伤口附近冻硬聊皮肤被推得发皱发白，流出来的血丝混着污泥更多零。
叶清瑶极其轻微地哆嗦了一下。不是疼，更像是某种深埋的应激反射被强行撬动。一丝冰冷的波动……极其晦涩艰难地从她手心的伤口更深处……强行爬上来一点点！
林七牙一咬。左手继续死死掐着她腕子往上推，右手猛地攥住她那只受赡手掌！冰得他掌心里像塞了块千年玄冰！他用力握紧，像要捏碎什么似的，拇指死死抵在那道冰冷的裂口上！
“醒！”
他几乎是从肺里嘶吼出来的。没名字，就一个字。不是求，是逼。把她压进烂泥坑里也要逼醒！
他掐着的手腕皮肉底下，那点微弱到近乎湮灭的冰蓝法则碎片……被这亡命一逼激得猛地一震！
一道极其凝练的冰丝，如同被强行压榨出的脊髓，猛地从伤口深处——激射而出！只有头发丝儿细！速度却快如飞针！冰丝的目标不是林七，更不是那冰碴子！
是林七自己！
噗！
冰丝如同淬毒的缝衣针，狠狠扎进林七按在她伤口上的拇指指腹！
剧痛！冰寒蚀骨！林七闷哼一声，右手食指差点因疼痛的本能松开！但他指头关节攥得死紧，硬是没撒手！扎进去的冰丝像是活物，钻进皮肉的瞬间带来一股尖锐的冻麻，冻麻感沿着他手臂骨头缝就往上游窜！直逼他心口那块糊着寒冰的骨头！
而更诡异的是——
就在这丝冰蓝法则本源之力强行刺入他血肉的同时！
林七感觉自己那块被寒气糊死的心口骨深处，也猛地迸发出一道滚烫尖锐的刺痛！像烧红的铁钎反向戳了出来！精准无比地撞上了钻进体内的冰丝！
冰火两道本源烙印的力量——叶清瑶的冰蓝法则与林七血脉深处被逼压到极致后爆发的燃命火精——在他身体内部、在她外来的力量刺入的瞬间……
再一次强行交汇、碰撞！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让林七全身猛抽！喉咙里喷出一口滚烫的血气！喷在叶清瑶冰冷的脸上。
就在这两股绝境本源之力碰撞、几乎要把林七这重伤破躯彻底撕裂的前一毫秒——
一道微薄却凝实的、带着冰火双色流转的光晕……如同保护膜般瞬间生成！牢牢兜住了这两股狂暴冲击的核心点！
这层冰火光晕的核心，源自林七心口那块糊着寒气的骨头深处，一点点……残存的、来自之前冰火熔铸后烙印在他灵魂最深处的……微弱印记！
就是这点印记，在两人本源力量碰撞、濒临绝境的刹那，被强制激活！在碰撞即将引爆时，强行扭曲了力量冲突的方式！
冰与火的力量没有湮灭！而是以一种极其暴烈、却短暂稳定的方式……
同振共振！
嗡——！！
一股远超林七此时状态的力量涟漪，以两人紧密接触、冰火相刺之处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炸开！
没有爆炸冲击波。但涟漪所过之处，密集的雨幕如同撞上无形的壁障，瞬间被排开一个拳头大的真空地带！涟漪边缘扫过脚下深陷的烂泥坑……泥水像是被瞬间凝固！不再塌陷！
借着这股冰火同振瞬间爆发出的强大斥力！林七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弹开，猛地向后一撤！带得叶清瑶被攥着的手也往上扬起！
而就在他撤手、手臂力量牵引的瞬间——
叶清瑶那只被他紧握又弹开的冰冷手掌……
极其微弱、极其僵滞地……反向抓握了一下！
虽只一瞬便松开，几乎虚脱地重新垂落，那极其细微的动作带起的力气得可怜……但！
那五根刚才还毫无知觉、冻得发紫的手指……确确实实……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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