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岛的礁石缝里就钻出了密密麻麻的火鸦，这些鸟儿跟得了多动症似的，爪子上拴着各式各样的灯火，从城隍庙的平安灯到灶王爷的灶台灯，活像一群提着灯笼走亲戚的熊孩子。
顾青崖站在碑前揉太阳穴 —— 昨儿刚把四象的界碑擦干净，今儿就得应付这上万只 \"移动火把\"，早知如此，当初该给每只火鸦发个号码牌，省得待会儿点灯时乱成一锅粥。
\"我青崖友，您瞧这群火鸦像不像卖元宵的？\" 青玄子蹲在碑基旁扒拉碎铜片，头顶的共工颅骨冠又歪到了后脑勺，活像扣了口破砂锅。
他袖子里的饕餮丹炉残片 \"叮叮当当\" 直响，每响一声就有只火鸦吓得把爪子上的灯甩进海里，惊起一群顶着青铜壳的海龟 —— 这些海龟是沧溟当年养的宠物，如今改行当 \"海底路灯\"，龟壳上的纹路能自动发光。
顾青崖没搭理他，只顾盯着海面。只见成千上万只火鸦正排成 \"灯\" 字形阵列，领头的老火鸦脖子上挂着半截红绸，绸子末端还系着枚青铜铃铛，铃铛上刻着铁扇公主的火纹印记。
这老鸦翅膀一振，铃铛 \"当啷\" 一响，所有火鸦突然齐刷刷地扇动翅膀，爪子上的灯火顿时连成一片光海，把未定碑照得跟刚出锅的糖瓜似的，直冒金红色的热气。
\"乖乖！这阵仗比蟠桃宴还热闹！\" 青玄子看得直咋舌，伸手想抓只火鸦瞧瞧，却被老鸦一翅膀扇在脸上，疼得他捂着鼻子直叫唤，\"哎哟！这老鸹咋还带脾气？莫不是认生？\"
顾青崖刚想开口，突然感觉脚底发烫。低头一瞅，未定碑的青铜纹路正像煮开的粥似的咕嘟冒泡，每道纹路里都浮出人影：有渔村孩童举着破油灯，有截教仙翁敲着八卦灯，甚至还有当年被青玄子炼过的妖举着骷髅灯。
最奇的是碑顶那块补石，此刻正渗出金红色的光液，光液落地成灯，转眼在碑周聚成一圈 \"灯海台阶\"，每级台阶都刻着不同的灯盏图案，连青玄子当年炼废的 \"逆命丹\" 都被刻成疗座形状。
\"这碑莫不是成精了？还会自己搞装修？\" 如来佛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儿换了座新莲台，半青半金的莲瓣上刻着《心经》，可青铜字迹总在偷偷改成《铸器经》，气得他每隔三炷香就得用佛光擦一次。
此刻莲台正飘在灯海上方，如来伸手想摘盏火鸦灯，却被灯焰烫得缩回手，袖口的青铜绣线 \"滋啦\" 一声冒出青烟。
就在这时，归墟深处突然传来钟鸣。
顾青崖抬头望去，只见四海的水色各变：道界的海水泛着星光，青玄子正顶着瘪冠给二十八宿的青铜神像喂灯油；涅盘界的海水金光闪闪，如来的莲台在水面照出青铜倒影；人间界的海水飘着稻花香，孔庙的长明灯虚影正往海里撒《论语》灯 —— 这些灯落到水面就变成青铜书简。
\"快看！铁扇公主！\" 不知哪个火鸦喊了一嗓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未定碑顶的补石突然爆发出万丈红光，红光中缓缓升起一道半透明的人影：身着火纹罗裙，手持芭蕉扇，正是铁扇公主的元神虚影。她鬓边的青铜发簪还挂着当年大战孙悟空时留下的焦痕，裙摆上的火纹却比从前更亮，每道纹路都像活过来似的，在光华中轻轻摇曳。
\"娘...\" 顾青崖喉头一紧，刚想上前，却见铁扇公主朝他摆摆手，目光转向碑顶的凹槽。
那凹槽是补石自行裂开的，形状正好能放下一把扇子。铁扇公主手腕一翻，手中突然多了把漆黑如墨的扇子 —— 正是当年遗落的 \"劫灰扇\"，扇骨上的青铜纹路此刻正渗出点点火光，像极了人激动时爆出的青筋。
\"吾儿，\" 铁扇公主的声音带着元神特有的空灵感，却又透着浓浓的暖意，\"当年你在灵山 ' 众生皆可燃灯 '，今日娘亲便为这碑，添一盏人间烟火。\"
罢，她将劫灰扇轻轻插入凹槽。扇子刚一触碑，补石突然剧烈震动，碑身上的万千灯纹竟同时亮起，汇成一道冲火柱，直插云霄。
火柱中，顾青崖看见无数画面闪过：铁扇公主在芭蕉洞教红孩儿画灯，老艄公在渔村用酒葫芦灯照亮渔网，甚至还有自己时候在后颈抓挠火焰胎记的模样。
最清晰的一幕，是红孩儿在灵山举着琉璃灯，对如来大喊：\"若道不容灯火，我便自己掌灯！\" 话音未落，画面突然碎裂，化作万千灯火融入未定碑，把碑上的 \"万法皆流，唯光永恒\" 八字照得透亮。
\"好家伙！这扇子是加了燃料吧？\" 青玄子揉着被火光映红的眼睛，突然哎哟一声跳起来，\"我的逆命丹！\" 只见他口袋里的最后一颗逆命丹不知何时滚了出来，正被火光烤得 \"滋滋\" 冒黑烟，丹身上的青铜纹路像蚯蚓似的扭来扭去，眼看就要爆了。
顾青崖刚想伸手去抢，铁扇公主的元神突然一弹指，一道火光将逆命丹卷上半空。\"青玄道长，\"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这丹药当年害我孩儿险些魂飞魄散，今日便让它化作灯油，也算赎了半分罪孽。\"
罢，火光猛地一收，逆命丹在火中炸开，竟化作一盏青铜灯，灯芯正是红孩儿当年留下的一缕真火。
\"不！我的丹！\" 青玄子心疼得直拍大腿，头顶的颅骨冠 \"哐当\" 一声掉在灯海台阶上，惊飞了几只正在添灯油的火鸦。顾青崖却注意到，当逆命丹化作灯芯时，碑身的一道纹路突然亮起 —— 那是火焰山的轮廓，山中隐约有头牛影在奔腾。
\"是牛魔王！\" 如来的莲台猛地晃了晃，青铜莲瓣上渗出点点火星，\"他的残魂还在火焰山？\"
顾青崖没话，只是望着火焰山方向。青玄子怕是难逃一劫了 —— 当年用红孩儿余烬炼药的账，老牛可记得清楚着呢。
此刻未定碑上的火焰山纹路越发明亮，隐约能看见 \"平关\" 三个古篆在火中若隐若现，那是牛魔王当年自封的称号，如今怕是要成青玄子的埋骨之地了。
就在这时，火鸦族突然齐鸣。上万只火鸦同时振翅，爪子上的灯火汇成一道光流，顺着未定碑的纹路灌入劫灰扇。
扇子顿时爆发出刺目火光，扇面上的共工撞山图竟活了过来：共工的青铜身躯裂开，从中飞出一只火鸦，嘴里衔着盏灯，灯芯正是顾青崖后颈的火焰胎记。
\"这是... 涅盘歌？\" 顾青崖喃喃自语。
他想起老艄公曾过，火鸦族每遇大祭，便会唱诵上古涅盘歌，歌声能让死者魂归灯火。此刻歌声从火鸦群中响起，调子古怪却透着勃勃生机，每一个音符都化作灯花，在未定碑上凝成新的纹路 —— 有青铜鼎裂开的纹路，有金丹炸开的纹路，甚至还有青玄子那只瘪聊颅骨冠化成灯座的纹路。
铁扇公主的元神在火光中渐渐变淡，临走前冲顾青崖一笑，手中芭蕉扇轻轻一摇，未定碑周围顿时飘起无数灯影：有渔村的灯笼，有截教的宝莲灯，甚至还有青玄子当年炼丹用的八卦灯。\"吾儿，\" 她的声音随风飘散，\"人间烟火，便是最好的灯油。\"
话音未落，劫灰扇突然从碑顶飞起，化作一道流光钻入顾青崖眉心。顾青崖只觉眉心一热，眼前突然闪过下一章的画面：青玄子在道界服下逆命丹，丹力反噬化作劫火，牛魔王残魂突然显形，将他拖入火焰山底的平关... 画面最后定格在两魂同归于尽的火莲中，只余 \"平\" 二字火印，永远镇守归墟地脉。
\"原来如此...\" 顾青崖轻抚眉心，劫灰扇的纹路正在他体内展开，每道纹路都连接着一盏人间灯火。他抬头望向未定碑，只见碑上的纹路还在不断变化，最新的一道纹路竟是青玄子的饕餮丹炉化成疗座，炉口正煮着一锅 \"逆命丹灯油\"。
\"青玄道长，\" 顾青崖转头看向还在心疼丹药的老道，忍不住笑道，\"您那丹炉怕是要改行卖灯油了。下回路过火焰山，记得给老牛带盏灯，就当赔罪了。\"
青玄子正对着碎丹的地方唉声叹气，闻言猛地抬头：\"赔罪？让俺给那头倔牛赔罪？除非太阳从归墟里出来！\" 话音未落，未定碑突然发出 \"咔嚓\" 一声，碑顶的补石裂开一道缝，一缕阳光正好从缝里漏出来，不偏不倚照在青玄子的瘪冠上。
\"...\" 青玄子傻眼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这碑... 莫不是成精了？还会偷听墙角？\"
顾青崖哈哈大笑，伸手招来一只火鸦，接过它爪子上的牧童灯。
灯火温暖，照亮了碑上最新的一行字：\"万灵皆誓，灯火长明；因果未定，自在人心。\" 他知道，四象的秩序虽定，可真正的平衡，还得靠这万千灯火里藏着的自由意志。就像铁扇公主的，人间烟火，才是最旺的灯油。
此时，东海的浪头又开始跳舞，不过这次不是打摆子，而是围着未定碑转起了圈，活像在跳一支 \"灯海圆舞曲\"。
火鸦族的涅盘歌唱到了尾声，最后一个音符化作盏青铜灯，稳稳落在碑顶的凹槽里。顾青崖望着这盏灯，仿佛看见红孩儿的笑脸在灯芯中闪烁，当年灵山的那句 \"众生皆可燃灯\"，终于在今日，由母亲和万千生灵，一同点亮。
而在遥远的火焰山底，平关的青铜门正在缓缓开启，门后火光冲，隐约传来牛吼与丹爆的声响。青玄子的劫数到了，牛魔王的执念也该了了。
火鸦群开始散去，每只鸟儿的爪子上都多了粒灯芯种子，那是未定碑所赐，带回人间便能长出新的灯火。顾青崖看着它们远去的身影，突然想起老艄公的酒葫芦 —— 或许，每个平凡人心中，都藏着一盏未点燃的灯，只等一阵风，一束光，便能照亮整个世界。
归墟的潮水轻轻拍打着婴孩岛，未定碑上的灯火越发明亮。青玄子还在对着瘪冠唉声叹气，如来则在研究莲台上新出现的灯纹，而顾青崖则站在碑前，感受着眉心劫灰扇的温热。
当最后一只火鸦消失在海平面，顾青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道界的方向。他知道，青玄子需要帮助，哪怕是去面对注定的劫数。而在他身后，未定碑上的 \"平\" 二字火纹正在悄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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