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积雷山摩云洞的朱漆大门洞开，三十六盏牛油巨灯将九曲回廊照得通明。红绸幔帐从洞顶垂落，每尺缀着拇指大的火灵珠，映得整座宫殿如坠火海。三千妖头顶金盘穿梭席间，盘中或是昆仑美玉雕成的酒器，盛着百年火枣酿；或是北海寒冰凝就的果盘，镇着山雪藕。红孩儿蜷在正殿梁上，赤脚勾着雕花木椽，鼻尖萦绕着刺鼻的脂粉气 —— 那是玉面公主身上的月桂香，与母亲铁扇公主的芭蕉叶气息截然不同。
\"大王到 ——\"
通传声中，牛魔王身着玄色锦袍踏入正殿，两根铁角缠着金丝，角尖还嵌着米粒大的夜明珠。他昂首挺胸，腰间悬着新铸的九环刀，刀鞘上刻着 \"积雷山主\" 四个鎏金大字。身侧的玉面公主白衣胜雪，云鬓斜簪白玉兰，耳后簇银毛在火光下泛着月华，行走时环佩叮咚，每一步都踩着先八卦方位。
红孩儿瞳孔微缩。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 三年前翠云洞那场重病，正是这银毛侍女在药里下了破魂散。他磨了磨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火鳞袋，袋中翡翠叶突然发烫，映出母亲罗刹女的面容。
殿中妖王纷纷起身贺喜。避寒大王献上鸽卵大的雪魄珠，凌虚子捧着尺高的千年血参，连黄眉童子都偷了五庄观的人参果：\"牛大哥大喜，弟这果可是开辟地第一棵灵根所结！\" 牛魔王哈哈大笑，铁臂揽住玉面公主纤腰，声如洪钟：\"今日诸位不醉不归！待我与夫人...\"
话未完，殿外突然传来 \"咔嚓\" 脆响，像是冰棱断裂。红孩儿望去，只见守门妖的躯体如碎冰般崩解，漫碎肉中，一道裹挟着碎冰的罡风卷着素白衣角冲进殿来。
【二】
烛火齐齐熄灭，殿中陷入短暂黑暗。月光从洞开的殿门泻入，照出来人身影：铁扇公主一袭素白孝服，手持半截焦黑扇骨，正是三百年前硬接金刚琢时断裂的芭蕉扇残片。她面色苍白如纸，唇畔染着一丝金血，却比平日盛妆时更显威严。
满殿妖王噤若寒蝉。玉面公主耳后银毛骤然竖起，下意识往牛魔王身后躲，却被他一把推到身前。牛魔王喉结滚动，声音发颤：\"夫人... 此事我本想...\"
铁扇公主根本不看他，残扇直指玉面公主：\"三百年前你化作侍女潜入翠云山，在我安胎药里下破魂散时，可曾想过今日？\" 她手腕轻翻，残扇上浮现出光影：玉面公主正将黑色粉末倒入青瓷碗，药香中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腐尸味。
红孩儿浑身一震。怪不得母亲总在月圆之夜咳血，怪不得父亲三年未归，原来夫妻隔阂竟是这狐狸精从中作梗！他正要跃下，却见牛魔王突然横跨一步，混铁棍拦在铁扇公主面前：\"够了！你我夫妻缘尽，何必迁怒旁人？\"
铁扇公主盯着铁棍上的夔牛图腾，眼中最后一点温情熄灭：\"好... 好得很...\" 她残扇轻挥，第一扇扫过牛魔王双足，玄冰之气瞬间冻结他的铁靴；第二扇扫向玉面公主，那簇银毛瞬间雪白，连鬓边白玉兰都结了冰花。
\"娘亲住手！\" 红孩儿再也忍不住，从梁上跃下，火鳞项链在胸前撞出脆响，\"父亲纳妾是假，引如来使者现身是真！您看 ——\" 他手一指，玉面公主耳后银毛突然脱落，在空中化作枚 \"卍\" 字金符，符文中隐现罗汉法相。
【三】
金符中传出浑厚佛音：\"牛魔王，你私藏补火灵，阻挠地丹成，罪业滔！\" 满殿妖王哗然，避寒大王连退三步，手中雪魄珠 \"当啷\" 落地。牛魔王趁机震碎脚上冰层，混铁棍直指金符：\"如来老儿！三百年前你派这孽畜离间我夫妻，今日还敢现身？\"
红孩儿怒从心起，一口三昧真火喷出，却见金符光芒大作，火焰竟被反弹回来。铁扇公主残扇一挡，火焰反卷向殿顶，将雕花木椽烧出个大洞，火星溅落在玉面公主身上，她的皮囊如蛇蜕般剥落，露出内里金光灿灿的罗汉法相 —— 正是灵山伏魔罗汉！
\"伏魔罗汉？！\" 凌虚子惊呼，\"你竟化身妖狐，行此卑劣之事！\"
罗汉冷笑，金符化作降魔杵砸下：\"圣婴，你若归顺佛门，可免你父母死罪。否则...\" 他目光扫过铁扇公主，\"这女饶元神，老夫三息内便能捏碎。\"
红孩儿尚未答话，铁扇公主突然将他推到身后。她残扇上的裂痕寸寸延伸，每道裂缝都渗出青霞 —— 那是本命法宝与元神共鸣的征兆。她语气平静得可怕：\"三百年前你们害我孩儿早产，今日又辱我夫妻... 真当罗刹女好欺么？\"
话音未落，整座积雷山突然地动山摇！红孩儿这才发现，母亲站的位置正是山体灵脉节点，破碎的芭蕉扇残片正在引动地脉之力。牛魔王瞳孔骤缩：\"夫人不可！地脉自爆会连累方圆千里...\"
\"老牛，\" 铁扇公主回眸一笑，那笑容与红孩儿幼时记忆中哄他入睡时一般温柔，\"其实我早知道，你断角是为了给孩儿补全火灵，你三年不归是怕连累翠云山...\" 她袖中飞出片翡翠叶，正是红孩儿在母亲消散时得到的那片，\"孩儿记住，你父亲铁角里藏着...\"
【四】
伏魔罗汉的降魔杵轰然砸下，牛魔王飞身去挡，混铁棍与降魔杵相撞，爆发出惊巨响。他一口金血喷出，铁角上的金纹却全部亮起 —— 那是夔牛血脉与火灵共鸣的征兆。红孩儿刚要扑向母亲，忽见翡翠叶触及降魔杵的刹那，时空仿佛静止，母亲的传音清晰传入脑海：\"铁角里藏着... 当年赤精子的残火精魄...\"
惊动地的爆炸声中，积雷山主峰拦腰折断，地脉之力如火山喷发，将殿中妖王掀飞大半。红孩儿被气浪掀翻，摔在碎石堆中，掌心紧紧攥着那片完好无损的翡翠叶 —— 叶脉里流动的，赫然是母亲的一缕元神。
烟尘散尽时，伏魔罗汉不知所踪，牛魔王跪在废墟里，手中抱着半截焦黑的罗裙，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红孩儿踉跄着爬过去，看见父亲铁角根部有道细裂缝，隐约透出赤金色光芒 —— 正是记忆中赤精子残火的颜色。
远处传来马蹄声，夹杂着争吵：\"师父，这山怎么突然塌了？莫不是妖怪内讧？呆子，定是那红孩儿搞的鬼！\"红孩儿擦去眼泪，将翡翠叶贴身收好：\" 父亲，该去会会金蝉子了。\"
牛魔王抬头，看见儿子眼中倒映着西方的火光，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释然与悲壮：\"好，去会会那和桑顺便...\" 他轻抚铁角裂缝，\"让你看看，为父藏了三百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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