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村东头，住着个二十岁的陈家姑娘，人送外号“丑姑”。她面色如蜡，脸颊上缀满黑斑，活像被撒了把芝麻的黄面饼。自打母亲走后，她便与病弱的父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比晒蔫的野菜还蔫巴。这年寒冬，父亲咳得直不起腰，家底儿被药罐子掏得精光，丑姑急得在门槛上磨穿了三双草鞋。
“谁若能治好我爹，我丑姑愿为妾室，终身伺候！”这日，她攥着破围裙角，在村口老槐树下喊得声嘶力竭。几个妇人捂着嘴偷笑：“就她那模样，倒贴钱都没人要！”可没人注意到，山崖边的老松树上，蹲着只白毛老猿，正歪着脑袋往这边瞧。
三更，丑姑被“咚咚”的抓门声惊醒。开门一瞧，地上摆着几株带露的草药，老猿蹲在石阶上，爪子冲屋里比划，又指了指自己胸口，转身“嗖”地窜上树梢。丑姑愣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这老猿莫不是给我送药来了？”她忙不迭煎了药，父亲喝下后，当夜便止了咳。连续一月，丑姑照着老猿留下的草药模样采药，父亲竟能下地劈柴了。
这日老猿又来，蹲在院门口冲丑姑“吱吱”叫，还拍拍自己胸脯。丑姑爹举着柴刀拦在门口：“人兽殊途，这可使不得！”丑姑却红着眼眶跪下：“爹，若不是这老猿，您早没了。女儿既许了诺，便不能反悔。”罢扯着老猿的毛爪子进了屋。老猿乐得直翻跟头，从此在丑姑家屋檐下搭了个草窝，每日与丑姑同桌吃饭，同屋歇息——虽无夫妻之实，倒比寻常夫妻还亲厚。
村里人指指点点：“丑姑莫不是被猿猴迷了心窍？”可老猿从不越矩，除了每日给丑姑摘野果，就是蹲在门槛上晒日头。丑姑爹见它老实，渐渐也松了口，偶尔还扔给它半块红薯。
一晃七年过去，老猿的毛色灰了，背也驼了。这日它耷拉着脑袋，用爪子在地上画了个娃娃。丑姑抹着泪问：“你若走了，我这无依无靠的，可咋活？”老猿急得直比划，第二一早便不见了踪影。等它再回来时，怀里竟裹着个襁褓中的婴孩！丑姑又惊又喜：“这孩子哪来的？”老猿却闭着眼装睡，任她怎么问都不吭声。
丑姑给孩子取名“元德”，用米汤一口口喂大。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五岁便能背《三字经》，把丑姑乐得逢人便夸：“我家元德，比村头的秀才还灵光！”可老猿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连爬树都费劲了。这日它颤巍巍拽着丑姑的衣角，带她上了山，采回一包草药。丑姑煎了药汤洗脸，一个月后，脸上的黑斑竟褪了个干净，皮肤白得像刚蒸好的糯米团子！
老猿走的那，村里人都听见丑姑家传来哭声。丑姑把它埋在山坳里，立了块“陈氏元夫之墓”的木牌，每日供着野果。元德十岁那年，考中了童生，十六岁又中举人，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全县。
这日，县里来了位骑高头大马的官员，自称是吏部侍郎曹逢春。他盯着元德左脚的鞋袜，声音发颤：“袁公子，能否脱下鞋袜让本官一观？”元德依言照做，曹逢春盯着他脚背上的三颗红痣，突然“哇”地哭出声：“玉儿！我的玉儿啊！”
原来十二年前，曹逢春被贬为探花，妻子带着百日的儿子曹玉进京团聚，却在山中遭了山贼。妻子撞树而亡，孩子下落不明。曹逢春寻遍山林，只找到妻子的尸体，以为儿子早被野兽吃了，从此闭门谢客，再未续弦。如今听闻元德的身世，又见胎记相符，当即认了亲。
元德抱着曹逢春哭得像孩子，丑姑在一旁抹着泪笑。曹逢春望着丑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陈姑娘虽年过四十，却貌若仙，又养大了我的玉儿……”话没完，元德已跳起来：“爹！您若娶了养母，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丑姑羞得满脸通红，转身跑进了屋。
三个月后，曹家张灯结彩，丑姑与曹逢春拜霖。元德——如今该叫曹念元了——考中探花那日，全县都轰动了。父子俩同中探花，成了街头巷尾的美谈。每年老猿的祭日，三人总会带着酒菜去山坳里祭拜，曹念元总要在墓前磕三个响头：“猿爹，若没有您，就没有今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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