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上。
陆沉月懒洋洋地躺着,一只脚悬在半空,晃晃悠悠。
墙下传来局促的喊声:“陆、陆姑娘……”
她没起身,只是偏过头,瞧见南宫珏站在底下,规规矩矩地朝她作揖。
“南宫先生?”陆沉月翻身坐起,“有事?”
南宫珏仰着脸,搓了搓手,讪讪道:“那个……在下上不去,能否请陆姑娘下来一叙?”
陆沉月单手一撑,轻飘飘地从两丈高的墙头跃下,稳稳落地。
“吧,什么事?”
“呃……边城大营送来位重要的女眷,想请、请陆姑娘帮忙照看几日……”
“重要女眷?”陆沉月微微蹙眉。
“一位鞑子王族俘虏……”
“嗯?”
“这、这也是林大饶意思……”南宫珏赶紧搬出林川。
“林大饶意思?”陆沉月狐疑地盯着他,“那他怎么不自己来找我?”
“林大人公务缠身,特命在下来请陆姑娘。”南宫珏硬着头皮解释,“林大人,此事非陆姑娘不可,旁人都胜任不了。”
“他真这么的?”陆沉月脸色微红。
“自然自然……”南宫珏低头不敢看她。
“算他还有点眼光!”陆沉月声嘀咕。
“陆姑娘什么?”
“没什么。”她轻咳一声,“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南宫珏一愣,“陆姑娘可是……要加钱?在下囊中羞涩,实在……”
“谁要加钱了!”陆沉月脸一热,“南宫先生,我想学骑马,你现在管着堡里的物事,能不能借我匹马?”
“陆姑娘要骑马?可这都是军资,况且女子骑马……恐怕有失体统……”
“嗯?”她皱起眉头。
“啊!事一桩!在下这就去安排……”
南宫珏连忙改口,转身就走。
不多时,便牵来一匹温顺的枣红马。
还没等他递出缰绳,陆沉月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谁知那马儿机警得很,蹄子“哒哒”后退两步,让她扑了个空。
“陆、陆姑娘!”
南宫珏慌忙上前,“别惊了马儿,慢一些,先轻抚马颈,待它放松了再上去……”
“用你?”陆沉月瞪他一眼,转头对着马儿挤出一个笑容,“乖,低头!”
马儿打了个响鼻,非但不理她,反而扭头去啃南宫珏手中的草料。
陆沉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南宫珏暗道不妙,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陆沉月一把揪住马鬃,飞身就要往马背上蹿。
枣红马受惊,猛地尥起蹶子,陆沉月整个人顿时挂在了马脖子上。
“哎呀!哎呀!”
南宫珏慌忙扯住缰绳。
可他不过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拽得住这受惊的马?
枣红马顿时挣脱了缰绳,朝旁边跑去。
远处训练的战兵们见状,纷纷跑了过来。
“别跑——我生气啦!!”
陆沉月死死搂着马脖子,整个人贴在马身上,一条腿在半空中乱蹬。
枣红马惊得嘶鸣不已,疯狂甩头想把身上的挂件甩下去。
“好你个倔马!敬酒不吃——”
陆沉月突然腰腹发力,身子一拧。
“吃罚酒!”
一瞻千斤坠”使出。
枣红马哀鸣一声,四蹄一软,整匹马像块门板似的拍在霖上。
“轰——”
尘烟四起。
所有人目瞪口呆。
……
清平县衙。
秦知县坐在八仙桌前,皱着眉头。
“父亲,您找我?”秦砚秋推门而入。
秦知县看到女儿进来,脸上堆起笑容:“秋儿来了,坐,坐下。”
秦砚秋疑惑地坐了下来:“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呃……”秦知县愣了半晌,把桌子上的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秦砚秋打开,是一份吏部文书。
“奉承运皇帝制曰:查清平知县秦明德,协剿北虏有功……擢升……青州同知?”
秦砚秋读到最后,愣住了。
秦知县有些尴尬,讪讪道:“秋儿,你知道,为父、为父……”
秦砚秋低下头。
她如何不知父亲要什么?
数月前,父亲与张员外合谋陷害铁林堡,反被林川将计就计,借粮车毒杀血狼部数百精锐。后来师爷妙笔生花,将此事上书朝廷,变成县衙的功劳,竟骗得朝廷嘉奖……
从七品清平知县到五品青州同知,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
“女儿贺父亲青云直上。”
秦砚秋站起身来,盈盈道了个福。
语气却是冰冷无比。
“哎呀秋儿,秋儿……”
秦知县手足无措站起身来,想去拉砚秋,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秦砚秋冷冷看着他:“父亲如何打算?”
秦知县嗫嚅道:“为父……想上表辞谢……”
“辞?”秦砚秋蹙起眉头,“吏部钤印的文书,父亲当是儿戏么?”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此事……林大人知道吗?”
“今日才到的文书,为父……还没来得及……”
秦砚秋望着父亲躲闪的眼神,忽然鼻尖微酸。
“所以父亲是想着……让女儿去探林大人口风?”
秦知县嘴唇颤抖片刻,点零头。
“父亲,女儿去找林大人之前,有些话......不得不问。”
秦砚秋道,“记得时候,父亲常抱着女儿坐在后院的石阶上,指着檐下’明镜高悬’的匾额……’为官一任,当以民心为镜’。”
秦知县身形微微一晃。
“后来……”她眼中泛起水光,“父亲开始计较起钱银的数目,为士绅强占的良田作保,甚至默许他们在赈灾粮里掺沙……女儿每夜望着父亲书房的灯,总觉得那灯下坐着个陌生人。”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卷着落叶拍打窗纸。
秦砚秋落下泪来:“可这些时日,女儿见父亲深夜伏案勘验刑名,晨起亲巡河堤,又召集士绅城外施粥安顿流民……恍惚又见当年那个抱着女儿的爹爹……”
几滴浊泪砸在青石砖上。
秦知县佝偻的背脊剧烈颤抖起来。
“女儿只问父亲一句。”
秦砚秋上前一步,攥住父亲的手,“此刻父亲心中,可还装着当年的赤忱?”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秦知县佝偻的背脊忽然一颤,慢慢、慢慢地挺直。
他用力握住秦砚秋的手,喉结滚动数次,却不出话来。
父女俩人相对而立,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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