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顺城之前，李克垚又去了一趟菜市场。
他买了一些新鲜的筒子骨，准备回去给父亲熬汤补身体。
又买了些猪肉和牛肝，这些都是乌贼地笼的好饵料。
赵颖则在路边一个老婆婆那里，相中了一窝刚出壳没几的鸡仔，毛茸茸的，一共七八只。
她欢喜地买了下来，用个竹筐装着。
宝见了，更是高忻又蹦又跳，围着鸡仔不住地喊：
“巴巴！妈妈买鸡了！好多鸡！鸡长大了，可以下蛋蛋给宝吃！”
“对，宝以后要好好喂它们，等它们长大了，就能下好多好多蛋给你吃！”
李克垚忍不住笑了。
这傻孩子，鸡要长到能下蛋，还不知道得猴年马月呢。
而且赵颖买的这种，是本地的菜鸡品种。
平时喂些菜叶和粮食，长得特别快。
大约到下半年，就能长成一两斤重，到时候用辣椒爆炒，肉质鲜嫩，正是美味。
从菜场出来，色已经差不多完全黑透了。
李克垚把宝抱上驴车，在他身下垫了些柔软的干草，让他躺得舒服些。
又扶着赵颖也坐稳当了。
他自己则牵着驴子，慢悠悠地往李家村的方向走。
夏日的夜晚，空气中带着一丝微凉的惬意。
路边的草丛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萤火虫，提着灯笼，在驴车周围飞来飞去。
引得宝一阵大惊怪的欢呼。
赵颖也被儿子的快乐感染，不禁莞尔一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年代，乡下的路灯还很稀罕。
从顺城到李家村这一路，更是只有零零星星几盏昏黄的路灯，隔着老远才有一盏。
更多的时候，还是得借着上的星光和月色赶路。
黑了，视线不好，李克垚走得很慢，也格外心。
只是他胯下的这头驴子，脾气却有些倔。
偶尔碰到一辆骑得飞快的自行车从旁边经过，它便会不服气似的扬起脖子“昂昂”叫唤几声。
甚至还会停下脚步，撅起后蹄，作势要踢。
要不怎么它是倔驴子呢？
李克垚今心情极好，倒也不怎么催促它。
只是走着走着……
前方，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刺目的强光！
那光芒如此霸道，瞬间吞噬了李克垚的视野，眼前只剩一片惨白！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股寒意陡然从脚底蹿上头顶，李克垚的心脏猛地一揪！
出事了！
妻儿！
妻儿还在驴车上！
那刺目的强光骤然爆开，晃得李克垚眼前一片惨白。
他下意识勒住驴子，堪堪避开那辆打着远光灯冲过来的黑色轿车。
“你他娘的眼睛瞎了？会不会赶车！往老子车上撞，知道我这车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一个穿着西服的胖男人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指着李克垚的鼻子破口大骂。
宝被这阵仗吓得脸煞白，瘪着嘴就要哭，赵颖忙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李克垚先确认妻儿无事，这才跳下驴车，眼神冷得像冰。
“开车的连远光灯近光灯都分不清？你这桑塔纳，顶了二十万，也敢拿来跟人命比？”
胖男人被李克垚一句话噎住，愣住了。
这乡下子怎么知道远近光灯？还一口报出他这车的价钱？
要知道，这车十九万多，在九十年代，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四十年也未必买得起。
他仗着车好，平时横冲直撞惯了，哪受过这个。
“你个泥腿子，敢跟老子横？差点撞了我的车，还敢顶嘴！”胖男人色厉内荏地吼。
李克垚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揪住了胖男饶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
胖男人瞬间懵了，脸都吓白了，酒意也醒了大半，连声讨饶：“兄弟，误会，都是误会！”
“谁是泥腿子？你哪个单位的？道歉！”李克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胖男人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只觉得这年轻人眼神骇人，气势比他见过的那些领导还足，哪里还敢嘴硬，哆哆嗦嗦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对，我不该乱开远光灯，不该骂人。”
李克垚见他服软，松开了手，冷哼一声：“居人之上，先把缺人。开车，更要把人命当回事。滚！”
胖男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钻回驾驶室。
李克垚瞥了一眼那辆桑塔纳，后座似乎还坐着一个人，隔着车窗看不真切，只隐约是个男饶轮廓。
车内的男人也正透过后视镜打量着李克垚。
片刻，他淡淡开口：“开车稳当点，以后别毛毛躁躁的。”
司机连声应是。
后座的男人收回目光，看着窗外李克垚牵着驴车，车上坐着妻儿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般穷困，却有如此不离不弃的妻儿，倒也难得。
他松了松领带，轻叹口气。
司机不敢多言，心翼翼地将车开远了。
“巴巴，你好厉害！”宝缓过神来，满眼都是崇拜的光。
刚才那个坏蛋好凶，爸爸一下子就把他吓跑了，爸爸是大英雄！
李克垚摸摸儿子的头，柔声道：“宝以后也要勇敢，男子汉要保护妈妈，知道吗？”
宝似懂非懂地点头，反正爸爸什么都是对的。
回到村里，李克垚先去了父母那边，送上买的东西。
李勇兵看到那双崭新的皮凉鞋，皱起了眉头：“我这腿脚一时半会儿也好不利索，买这鞋浪费钱。”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嘟囔道：“早知道你姑惦记，还不如给她，也省得你姑父老念叨工作的事。”
李克垚听得直皱眉：“爸，妈没跟您吗？姑父那是惦记咱家的钱，想给李俊明铺路呢。您不信就等着瞧，看最后是谁进了麻纺厂。”
金秀兰也在一旁附和：“勇兵，你可长点心吧。你住院那会儿，除了克垚，哪个亲戚真心帮过咱？你那好弟弟，你那爹，有一个算一个！”
李勇兵被得脸上挂不住，呐呐不言。
“好了妈，爸心里有数。”李克垚打断了母亲的抱怨，转向父亲，神色郑重起来，“爸，孙毅警官那边，撞您的案子有眉目了。您再仔细想想，当初撞您那人，长什么模样，您还记得吗？”
李勇兵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抬起头，看着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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