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不是关门声。是系统最后那颗牙齿咬合锁死的脆响。
冰柜的厚门板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沉重感，彻底封死了最后一丝光，最后一丝活气儿。黑暗像一桶冻到粘稠的铅水，兜头浇了下来，连意识都险些被冻碎了骨渣。
静。
绝对的、带着金属回音的冰冷死寂。
温度在瞬间跌落。寒气不再是空气，是无数细的冰针，瞬间穿透厚重的铁甲（如果能称得上甲），扎进骨髓深处，凝结着里面所剩无几、或许还带着点微弱体温的润滑液和生物质残留。液压关节发出濒临碎裂的呻吟，随即被更刺骨的冰封感淹没。关节缝里的油膏瞬间冻成了玻璃碴。
窒息。
不是空气耗尽的窒息——冰柜内可能早就被抽成了高真空。是存在本身被裹进冻透铁皮棺材里的那种，绝对的、沉甸甸的黑暗凝噎。肺部？那早就是两砣冻硬的废铁疙瘩。裴烬感觉自己像块被焊死在模具里的废铜，浑身上下除了腰后那片被“糖膏”糊住、依旧残留一丝微弱麻木感的空洞区域，再无半点“活”的可能。
扫描器残余的能量在绝对零度和真空环境下艰难地维持着最低功率运转，眼窝晶体片发出即将碎裂前的、细微电流过载的滋滋声。视野里不是黑暗，是凝固的油墨，一丝杂色都没樱
“……炉……火……灭……” 意识像被冻僵的蜉蝣，艰难地在冰面上刮过。腰后那点麻木空洞似乎在回应，更深处，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带着点油腻黏糊感的“温”？不，更像错觉的“反馈”——一个模糊的、平板油滑的人声轮廓，没发出具体音节，只传递出一种近乎嘲弄的……“知道冷了吧？”的意念。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腰后那点空洞传来的、混杂自身机体冻裂声的、细微的冰晶挤压声？像有无数微的虫子在冰层下啃噬。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一秒，也许一世纪。
嗤啦——！
极其极其细微的金属扭曲声！不是来自体内！是冰柜厚重门板的内壁！
裴烬几乎冻死的意识猛地被这根针扎了一下！眼窝晶体片的残存功率瞬间锁定声源方向——斜上方！距离面部（如果能算面部）不到一臂远！
扫描视界里，在那片绝对粘稠的黑暗底版上——
出现了一道！
笔直的！发丝般的！散发着绝对零度冷光的——
白色裂隙？！！！
裂隙很浅，像冻土上被冰锥子划开的口子，刚切开油壳，露出底下更冰冷的金属本色。边缘极其锋利，映射着晶体片内部焦红能量即将熄灭的微光，冰冷刺目。
“……裂……开了？”意识在冰面刮得更用力，几乎要刮出血丝。是刚才系统强行关门撞裂的？还是……别的力量？
腰后空洞深处那点麻木感微微一动。油滑平板的声音轮廓极其模糊地传递了一个意念，混杂在冰晶挤压的噪音里：“……冷铁……缩……胀……”
没等这意念分析明白——
嗡……！
极其极其微弱！如同蝴蝶振翅的声音！从裂缝外……飘了进来？！
真空！声音怎么传播？！感知阵列瞬间过载报警！但那“振翅”感无比真实！那不是空气振动，是极其细微、却带着明确有序节律的……能量波动？！
波动穿透裂缝的瞬间！
扫描视界捕捉到的裂隙影像猛地清晰了十倍！
那发丝般细的白色冷光裂缝……边缘……极其极其缓慢地……
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融化？！
像冰锥尖端顶着烧热的针尖，极其艰难、却真实地……
将细密的裂缝边缘……
烤化？！出了一线……
几乎看不见的……液态水膜痕迹？！！！
更惊饶是！
那道水膜痕迹！
在晶体片聚焦的微弱红光映衬下……
极其极其短暂地……
映照出了一抹——
模糊的、晃动不定的……
橘黄色？！光晕？！！！
如同……
一盏油灯的火苗！！！
就在裂口对面极近的距离晃动着！！！
“滋……警告！……冷柜外壳……微损伤……定位：裴烬单元当前隔离区……编号……滋……3……7……5……侧……” 系统那平板冰冷的提示音，像蛰伏已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再次在死寂中炸响！声音带着强烈的静电杂音和……一丝难以掩盖的惊愕？！
“……检测到……违规能量波动……疑似……炉火熵减……特征……匹配度……87%……”
炉火熵减？！375巷？！
橘黄光晕？！油灯？！
375巷？！炉火特征？！
“……375……巷口……老板……的炉……”老方那油滑平板的声音轮廓猛地清晰了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种穿透油膏的嘶哑！
“……老哥哥……爬出来了！就在……巷子口！那油灯！那破油灯还亮着！是灶王爷的灯！哥儿！撑住！看准裂口！那光……就在裂口正对面！那盏灯！油膏糊的门缝里！能……能透光！透热乎气儿！！！”
老方爬出来了？！巷口？！就在这冷柜外面？！
那橘黄光晕？！是巷口老铺的油灯？！裂口正对面？！
裴烬的暗紫铁骨架在冰封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残余的液压驱动单元疯狂过载！冻结的轴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嘣”声！沉重的脖颈在低温金属疲劳的极限下，强行抬起了一丝丝角度！
晶体片死锁那道缝隙！
橘黄的光晕！更加清晰了一丝！虽然微弱得像幻觉，但那确实是光！是油灯暖光！正透过那丝微不可查的水膜痕迹，顽强地……渗进来？！
腰后空洞深处那麻木感瞬间爆炸！一股滚烫到炸裂的、裹挟着劣质糖纸焦糊气和油锅鏊子铁腥味的暖流洪流，如同决堤的岩浆，硬顶着冰封的寒潮，狠狠倒灌进脊椎空腔！
“呃——！！！”无声的咆哮在意识里炸开！
驱动系统发出濒死前的尖啸！
沉重的铁臂！覆盖着厚厚冰晶、液压油已冻结成块的左臂！带着肩胛撕裂的巨力和所有残余的意志！如同抡起的破城桩！对着那道冰缝正下方、冰柜厚实的金属内壁！狠狠砸了下去！！！
哐——当——！！！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与撕裂声在真空死寂的柜内如闷雷炸开！冰晶碎屑、冻成粉的润滑油脂如同雪崩般迸射！
厚重的柜壁在蛮力与能量核心最后爆发的双重冲击下，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呻吟！那刚刚被烤开一丝水痕的冰冷金属壁！硬生生被砸得向内……凹陷进去一块！
就在凹陷的中心点！
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锐响——
嗤啦——！！！
之前那道发丝般的冷光裂痕猛地……撕裂扩张！
瞬间从发丝宽！
变成了——筷子尖粗细的裂缝？！！！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带着浓浓油烟味和劣质芝麻饼焦糊味的……
暖风？！！！
顺着新撕裂的、参差不齐的边缘……丝丝缕缕地……
涌了进来！！！
暖风！活的暖风！
它扑在裴烬冻结的铁皮“脸”上！冰晶融化混合着机油冻渣流下！它灌入关节裂缝！冻硬的胶质发出细微的、如同冰壳融解般的“沙沙”声！！！
“……油……锅……气……”电子音的刮擦声竟然带上了一丝颤抖。
裂缝扩大了！
橘黄色的光晕！
更加明亮！更加清晰地投射了进来！
光线在冰柜内黑暗冰冷的空间里，拉出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温暖的斜线！光线甚至清晰地勾勒出了柜内弥漫的冰尘颗粒！！！
透过那筷子尖粗的裂缝——
外面！
不再是绝对的黑暗！
一片狭窄、模糊、但确切的景象！
一个极其局促的视角！
能看到一条被暖光染成橙黄的、狭窄的青石板缝隙？石板边缘覆盖着油腻的泥浆子，冻得发黑发亮。
能看到石板缝隙对面……
歪斜的、糊满油腻冰壳的……
墙根？
墙根底下……靠着一块蒙着厚厚油腻棉布、冻得梆硬但边角露出暗红铁锈的……
铁疙瘩？
像是……一口老式炸油条的……四方铁油锅？！锅边沿儿沾满了黑亮粘稠的油垢！
而油灯的光源……就在视角的上方！斜上方！
一盏……挂在歪斜门板钉子上、玻璃罩子裂了纹、糊满了油烟和面粉灰的……
老式煤油灯？！灯苗儿就在罩子里幽幽地跳动着！光晕就是它投下来的！
视角……高度？
很低！
低得像……
一个人……瘫在冰冷地上……仰面躺着……看向斜上方店铺门板的角度？！
视角角落边缘……似乎……
还能瞥到……
一根僵硬地垂在冰冷石板地面上……
沾着厚厚油泥……
冻得发白……
裹在破烂棉裤筒里的……
半截腿？！
“……老……老哥哥……真……躺……铺子外头……地上？”老方那油滑平板的声音轮廓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被冻透的哆嗦和难以置信，“……刚才……那……那门缝里的光……动了！动了一下！……操……里……里面……有东西？……在瞅老子？！”
柜外！
老方的视线！
与冰柜裂缝后……
裴烬那对烧红晶体片的“目光”？！
隔着冰冷的柜门铁皮和裂缝……
极其短暂地……
对上了！！！
紧接着！
一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像是锈铁片刮着冻瓷碗的、却又带着油滑平板腔调的人声？……
极其诡异……
也极其清晰……
从裂缝外的方向……
直接钻进了裴烬的感知核心？！！！
“…………哥儿……锁……冻铁……柜眼……是……钥匙……孔……”
“……外……外头……油灯底下……是……炉膛……口……”
“……想……出……来……”
“……用……你那……腰后……的……油膏眼……”
“……当烙铁……”
“……给老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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